21日上午九時,深圳華為總部,任正非五月中國媒體圓桌採訪準時開啟。你來我往,談興甚濃,有感於此,圓桌採訪的主角、華為創始人任正非主動提議,只要在座各位媒體記者肚子不餓,就可以繼續提問。原定的90分鐘採訪活動也因此延長到了150分鐘。
四個月前,央視記者董倩在專訪中提問任正非「華為是否處在最危險的時候」,這個問題放在今天或許依然不過時;當時的任正非回答得自信而坦率,今天的任正非亦然。兩個半小時,四十餘輪問答,央視新聞特將採訪全過程整理成文字,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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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電視台記者董倩:首先,我是一個做直播的記者,您是軍人出身,嚴把時間關,我也是嚴把時間關。時間過得真快,四個月前同樣是這個地方,我們做過一次訪問,那時我採訪您的時候,大家普遍認為華為已經進入了一個低點,大家異常關注,才有了您面對一系列國內外記者的採訪。沒想到四個月之後,華為今天面對的局勢比四個月前更加複雜,甚至更艱難。剛才有記者同行拿出「爛飛機」的照片,同樣我也拿到了,這張照片您也非常喜愛,是傷痕累累的照片。
任正非:我是在「悟空問答」網站上看到這張照片,覺得很像我們公司的情況,發給大家。運營商BG認為自己就是這架飛機,他們就自己拿來廣播了。後來梳理下來發現,運營商BG反而還沒有大的問題,因為有十幾年的準備充分。我們現在的情況就是一邊飛一邊修飛機,爭取能夠飛回來。
記者:這架飛機之所以能夠飛回來,是因為要害部位沒有受到傷害,例如油箱、發動機,只是機翼非要害部位受到了傷害。有沒有可能飛的時候要害部位受到攻擊,那怎麼飛回來?
任正非:我講兩個故事,二戰時的德國和日本。德國因為不投降,最後被炸得片瓦未存,除了雅爾塔會議(編者:應為波茲坦會議)留下準備開會,其餘地方全被炸成平地。日本也受到了強烈轟炸,如果不投降,美軍也要全部炸平,最終日本採取了妥協的方法,保留天皇,日本投降,沒有被完全摧毀,但是大量的工業基礎被摧毀了。當時有一個著名的口號「什麼都沒有了,只要人還在,就可以重整雄風」,沒多少年德國就振興了,所有房子都修復得跟過去一樣。日本的經濟也快速恢復,得益於他們的人才、得益於他們的教育、得益於他們的基礎,這點是最主要的。所有一切失去了、不能失去的是「人」,人的素質、人的技能、人的信心很重要。
記者:美國時間的昨天,(美國)發了一個對華為90天的延遲禁令期,換句話說華為有了90天的臨時執照,您怎麼看?90天可以做什麼?如果新聞是真的,90天如果取消怎麼看待這個反覆?
△視頻《任正非:華為5G絕對不會受影響 別人兩三年追不上》
任正非:首先,90天對我們沒有多大意義,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最重要的還是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美國政府做的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藉此機會要講一下,我們還是要非常感謝美國公司的,三十年來美國公司伴隨着我們公司成長,做了很多貢獻,教明白了我們怎麼走路。大家知道,華為絕大部分的顧問公司都是美國公司,典型的有IBM、埃森哲等,有幾十家。
第二,美國大量的零部件、器件廠家這麼多年來給了我們很大支持。特別是在最近的危機時刻,體現了美國企業的正義與良心。前天晚上,徐直軍半夜兩三點打電話給我,報告了美國供應商努力備貨的情況,我流淚了,感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天,美國的企業還在和美國政府溝通審批這個事情。
我們被列入實體清單,美國公司賣產品給華為都必須要拿去批准。美國是法制國家,美國企業不能不遵守法律,實體經濟要遵守法律。媒體也不要老罵美國企業,大家多為美國企業說話,要罵就罵美國政客。我覺得有時候不分青紅皂白,一竿子打過去打的都是矮的人,其實高的人打不着。媒體應該要理解,美國企業和我們是共命運的,我們都是市場經濟的主體。
美國政客做這個工作可能低估了我們的力量。我就不多說了,因為何庭波的員工信說得很清楚,國外、國內的主流媒體都刊登了。剛才說到爛飛機,我們有一些邊緣產品沒有「備胎」,這些產品本來遲早就要淘汰的,這些有影響。但在最先進的領域不會有多少影響,至少5G不會影響,不僅不影響,別人兩三年也不會追上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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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我想問一個關於芯片的問題。我注意到您在18日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表示「華為不需要美國芯片,華為沒問題」。華為公司致員工的一封信被刷屏,信中說公司是有底氣、有準備的。請問華為的底氣從何而來,做了哪些準備?
任正非:第一,我們永遠需要美國芯片。美國公司現在履行責任去華盛頓申請審批,如果審批通過,我們還是要購買它,或者賣給它(不光買也要賣,使它更先進)。因此,我們不會排斥美國,狹隘地自我成長,還是要共同成長。如果真出現供應不上的情況,我們沒有困難。因為所有的高端芯片我們都可以自己製造。在和平時期,我們從來都是「1+1」政策,一半買美國公司的芯片,一半用自己的芯片。儘管自己芯片的成本低得多的多,我還是高價買美國的芯片,因為我們不能孤立於世界,應該融入世界。我們和美國公司之間的友好是幾十年形成的,不是一張紙就可以摧毀的。我們將來還是要大規模買美國器件的,只要它能爭取到華盛頓的批准。現在時間很匆忙,一時半會估計批不准,緩衝一下是可以的。他們能獲得批准的話,我們還是會保持跟美國公司的正常貿易,要共同建設人類信息社會,而不是孤家寡人來建設信息社會。
日本媒體整理稿子時有一點偏激,我們能做和美國一樣的芯片,不等於說我們就不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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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之前說華為不想做獨行俠,需要合作。現在又提到可以做好兩手準備。我可不可以理解為,現在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根據禁令實際上會打斷全球的供應鏈,使得整個市場感到混亂?第二,過去一段時間以來,美方質疑華為的公司治理、財務問題等各種各樣的問題,您認為反對華為的聲音主要糾結於華為的哪些方面?為什麼要針對華為?
任正非:政治家怎麼想的我真不知道。我覺得不能因為我們領先了美國就要挨打,因為5G並不是原子彈,而是造福人類社會的。
5G的容量是4G的20倍,是2G的1萬倍;耗電每個比特相比4G下降了10倍;體積下降到1/3,下降了70%。5G基站只有一點點大,20公斤,就像裝文件的手提箱那麼大,不需要鐵塔了,可以隨意地裝在杆子上、掛在牆上;我們還有耐腐蝕材料,幾十年不會腐蝕,可以把5G裝在下水道里。這樣的方便對歐洲最適合,歐洲有非常老的城區,不能像中國這樣安裝大鐵塔。當然中國的大鐵塔也不浪費,可以把5G基站掛在上面。但是不需要新建鐵塔了。每個站點不需要吊車等,工程費用上在歐洲還可以降低一萬歐元。不僅是鐵塔,以前的基站大需要吊車,把吊車開進去還需要封路。現在5G基站我們用人手提就上去了,因此很簡單。第二,5G帶寬的能量非常大,能提供非常多的高清內容,傳播8K電視很簡單。宣傳上說費用下降了10倍,實際上可以下降100倍,這樣老百姓也能看高清電視,文化就會快速提升。國家發展要靠文化、哲學、教育,這是發展國家的基礎。因此,5G改變一個社會,它還有非常短的時延,可以用於工業的很多東西。
董老師關心的是發動機打掉沒有?我們是邊緣的翅膀有可能有洞,但核心部分我們完全是以自己為中心,而且是真領先世界。越高端,「備胎」越充分。
記者:您是不是覺得國際市場秩序被打亂?
任正非:不會。歐洲不會跟它走,美國企業大多數反而跟我們溝通很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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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剛才談到對華為的影響,看到海思這封信之後,從輿論反應來講非常熱血。芯片行業的從業者以一個比較客觀的態度來看待國產芯片,包括國產的核心零部件和美國、外國企業的差距。您覺得華為的自主產品和研發究竟走到哪裡?包括信里提到的,保證接下來能連續不間斷的供應?有沒有一個臨界點,位於何處?
任正非:為什麼不洗一個「冷水澡」呢?我認為,我們最重要的是要冷靜、沉着。熱血沸騰、口號滿天飛,最後打仗時不行也沒用,最終要能打贏才是真的。
我們首先要肯定美國在科學技術上的深度、廣度,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我們還有很多欠缺的地方,特別是美國一些小公司的產品是超級尖端的。我們僅僅是聚焦在自己的行業上,做到了現在的領先,而不是對準美國的國家水平。就我們公司和個別的企業比,我們認為已經沒有多少差距了;但就我們國家整體和美國比,差距還很大。這與我們這些年的經濟上的泡沫化有很大關係,P2P、互聯網、金融、房地產、山寨商品……等等泡沫,使得人們的學術思想也泡沫化了。一個基礎理論形成需要幾十年的時間,如果大家都不認真去做理論,都去喊口號,幾十年以後我們不會更加強大。所以,我們還是要踏踏實實做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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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關於芯片的問題。看到何總發的公開信以後,很受鼓舞。我看資料海思是2004年成立的,經過這麼多年發展,在很多方面已經有自己的芯片。當時是怎麼推演的,您個人或者華為當時如何決定做自研芯片?包括何總講到「極限生存」的假設,推演到目前為止,您前兩天接受媒體採訪說到「我們已經不需要美國芯片了」,這個過程能不能描述一下?當初的推演到現在的結果,符合當初的設想嗎?如果美國芯片完全不能供應,為客戶提供服務的能力如何?
任正非:其實我們犧牲了個人、家庭,犧牲了陪伴父母……,這些都是為了一個理想——站到世界最高點。今天大家憋不住了,就喊出口號,要「爭雄世界」、「世界第一」。以前我們是不允許喊的,為了這個理想,我們與美國遲早有衝突。為了避免這個衝突,2000年初的時候,我們也很猶豫,能不能戴頂「牛仔帽」,我們曾經準備以100億美元把華為賣給一家美國公司,合同簽訂了,所有手續都辦完了,就等對方董事會批准。所有談判人員都在酒店買了花衣服,在沙灘上比賽跑步、打乒乓球,等待批准。在這個過程中,美國公司董事會換屆,新董事長比較短視,拒絕了這項收購,收購就沒有完成。當時準備賣給美國公司,我們的想法是,一群中國人戴着一頂美國「牛仔帽」打遍全世界。這個想法沒能實現之後,我們高層領導表決,還賣不賣?少壯派一致表決「不賣」,我也不能違背。我告訴他們,遲早我們要與美國相遇的,那我們就要準備和美國在「山頂」上交鋒,做好一切準備,從那時起,就考慮到美國和我們在「山頂」相遇的問題,做了一些準備。但最終,我們還是要在山頂上擁抱,一起為人類社會做貢獻的。
記者:包括華為其他管理層也釋放出「有能力繼續為客戶服務」的信息,會不會因為美國事件對原來的大客戶、對業務造成影響,我們怎麼應對?
任正非:我們肯定能繼續為客戶服務,我們的量產能力還是很大的,並沒有因為被美國列入實體清單受到多少影響,我們在全球的競標還是在前進。增長速度會減慢,但不會有想象中的那麼慢。我們一季度銷售收入同比增長39%,四月份降到25%,預計今年底還會下降一些,但是不會造成我們公司負增長,或者對產業發展帶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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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如果美國斷供發生,對這個產業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前兩天看到方舟子發了一個微博「如果備胎好用,何必等到胎破了再用?」,這個觀點您怎麼看?
任正非:如果都用「備胎」,就是體現了你們所說的「自主創新」,自主創新最主要目的是想做孤家寡人,我們想朋友遍天下。因此,沒有像他想象的「備胎好用,怎麼不用」,他不理解我們的戰略思維。我們不願意傷害朋友,要幫助他們有良好的財務報表,即使我們有調整,也要幫助。
我剛才也講到,我們沒有和美國公司表明不用它們的器件,而是希望美國公司繼續能給我們供貨,我們共同為人類服務。在早期,我們還把芯片這方面的開發心得告訴對方,甚至研究成果,我們自己不生產,交給對方生產,要不然全世界的供應商怎麼對我們那麼好。「備胎好用,為什麼不用?」備胎、備胎,胎不壞,為什麼要用?
記者:萬一真的出現斷供情況,對產業有什麼影響?
任正非:對於我們公司,不會出現極端斷供的情況,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我年初判斷這個事情的出現可能是兩年以後,因為總要等美國和我們的官司法庭判決以後,美國才會對我們實施打擊,無論結論怎樣,(美國)都會對我們打擊。這樣我們還有兩年時間,足夠準備。由於孟晚舟被捕,就把「導火索」時間推前了。
大家都知道,我們春節也在加班,我春節也在慰問員工。春節加班期間,僅僅是保安、清潔工、餐廳服務員……,在國內就有5000名服務人員在供應我們的「戰士」,他們可以拿多倍工資,公司採購食品的價格都翻一番,還給服務員一些小費。我們很多員工春節連家都不回,打地鋪睡,就是要搶時間奮鬥。五一節也是這樣的,很多人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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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談到備胎計劃,華為實施備胎計劃這麼多年來投入了多少資金?如果備胎計劃一直不啟用,會一直投入錢到這個備胎計劃嗎?
任正非:實在是太多了,我說不清楚。「正胎」和「備胎」的預算和人力編制是一起撥給他們的,以前預算分配以「正胎」為主,現在以「備胎」為主。具體多少,我是搞不清楚的,每次匯報都是滿滿的幾頁紙,我不會過問每個零部件,只是在大概念上過一過。落到下面的計劃,這個零部件中還有哪幾個關鍵環節,是一點點來的。要不怎麼會有八、九萬的研發工程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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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美國管制之後,華為在日本、歐洲、台灣地區的企業,估計會幫到華為很多。美國政府如果管制不成功,下一步會不會對台積電這種企業施壓?華為畢竟是一個芯片設計企業,並不具備整個產業鏈方面的能力。
任正非:如果外面不屈服的人多了,後面跟着不屈服的人就更多了,我們不要太操心這些,畢竟沒有發生。
記者:Google事件,歐洲地區用戶很擔心,未來華為手機不能用安卓最新的系統。在這方面,如何去應對?
任正非:Google是一家好公司,而且是一家高度負責任的公司,它也在說服美國政府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也在討論變通的救濟方案,專家們還在做這個事情,現在我還不能完全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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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覺得現在這種嚴峻的形勢大概會持續幾年?這對於華為的發展歷史會是轉折點嗎?
任正非:你應該問特朗普,問我就問錯了。我認為,這件事有兩面性,一方面我們會受到一些影響,另一方面,會刺激中國系統性地、踏踏實實地發展電子工業。國家發展工業,過去的方針是砸錢,但只錢砸下去不起作用。我們國家修橋、修路、修房子……已經習慣了只要砸錢就行。但是芯片砸錢不行,得砸數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但是我們有幾個人在認真讀書?博士論文真知灼見有多少呢?這種狀況下,完全依靠中國自主創新,很難成功。為什麼不跨國創新呢?可以在很多國家中建立創新基地。哪個地方有能力,就到哪個地方去,我們可以在當地去建一個研究所。
當然,中國現在回來了很多人才,這是很重要的。但是中國的個人所得稅比外國高很多,如果來到中國,要多繳這麼多稅,「雷鋒」精神是不可持續的,雷鋒是把一切都獻給國家、獻給黨。但是,畢竟這些頂級專家是從外國回到中國,不僅沒有優惠,稅收還高很多。最近聽說大灣區可以降到15%,實施措施是什麼?是不是要在大灣區有戶口,是否要在大灣區有工作?換一個地方就不行,這個政策有什麼用?科學家本身就是流動的,只在這裡上班八小時,還是科學家嗎?我們要創造一些外國科學家回國的路。
第一次世界人才大轉移,是蘇聯的三百萬猶太人轉移到以色列,以色列成為了一個科技高地。第二次人才大轉移又來了,美國排外,大量人才進入不了機密研究。美國著名媒體寫了一篇文章反問美國「中國如果發明了治癌的藥物,也危害國家安全嗎?」美國癌症研究中心辭退了三個華人科學家,中國人發明的治療癌症藥,難道也危害國家安全了嗎?他反問美國。很多科學家在美國喪失了工作信心,為什麼不擁抱他們進來呢?他們問「怎麼進來?孩子上學難,沒戶口買不了車,還要繳很高的稅收。」應該調整我們的政策,擁抱這個世界。美國兩百年前是印第安人的地方,就是政策對了,今天是世界霸主。我們國家有五千年文明,有這麼好的基礎,應該拿出政策來擁抱世界人才來中國創業。
大家要想到,東歐國家都比較貧窮,但是美國大量的領袖、科學家、金融家……都是東歐人,我們為什麼不大規模吸引東歐人到中國來,或者在東歐建立各種研究基地?所以,以中國為中心建立理論基地要突破美國的重圍,眼前這個方式比較難,因為中國在基礎理論上不夠,這些年好一些了。我曾在全國科學大會上講了數學的重要性,聽說現在數學畢業生比較好分配了。我們有幾個人願意讀數學的?我不是學數學的,我曾經說,我退休以後想找一個好大學,學數學。校長問我,學數學幹什麼?我說,想研究熱力學第二定律。他問,研究用來做什麼?我說,想研究宇宙起源。他說,我很歡迎你!但是我到現在還不能退休,還去不了。我們那時是工科學生,學的是高等數學,最淺的數學。中國要踏踏實實在數學、物理、化學、神經學、腦科學……各方面努力去改變,我們可能在這個世界上能站起來。
中國過去的哲學體系是玄學,即使有佛教,也是梵文,唐僧應該翻譯成漢語,但是沒有翻。西方推行的是形而上學和機械唯物論,產生了物理、化學、數學、幾何學……各種學科,所以工業發達,建立了工業社會,占領了全世界。現在玄學沒有說沒用,搞虛擬世界,中國的遊戲業發展很快,人類社會的很多生產方式也可能會虛擬化。人類在人工智能的科學家中,有50%左右是華人,如果他們受到排擠,擁抱他們進入中國,他們就會在底層平台上創新,給我們提供一個基礎。
我認為,如果能夠真真實實把優秀人才引進來,對我們改革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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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鴻蒙系統有沒有在華為內部小範圍使用?
任正非:這個問題抱歉今天回答不了。我們能做操作系統,但不一定是替代別人的做法,因為我們在人工智能、萬物互聯中本身也是需要,但是到底哪些用了、哪些沒用,我不是很清楚。
記者:現在很多的文章是「華為震驚體」,華為震驚了全球。
任正非:我們公司員工都是傻傻的,一個都沒有被嚇到,我們覺得很平常。網上文章一般很誇大,就像網上說英飛凌不給我們供貨了,哪有這回事?這是有人編的。所以,如果真想了解華為的事情,就請看我們的心聲社區。在心聲社區上,即使罵公司的帖子也不會被封,反而是人力資源部要去看看他罵得怎麼樣,如果罵得很對,就開始調查,再看看前三年他的業績,業績也很好的話,就調到公司秘書處來,幫助處理一些具體問題,培訓他、鍛煉他,也就是給他一個到總參謀部來「洗澡」的機會,半年以後把他放下去,這些種子將來遲早是要當領袖的。總說我們好的人,反而是麻痹我們,因為沒有內容。心聲社區罵我們的內容都是很具體的,我們要對具體去分析。如果沒有自我批判精神,我們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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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現在大家都很關心華為的「備胎」計劃,您從十年前就開始談國際形勢對華為的一些比較有憂患意識的影響。
任正非:對於「備胎」計劃的講話,總裁辦郵件都是公開的,從什麼時候開始講的,我不記得了,但是反覆講過,只是社會不引起重視。現在美國打我們一下,「備胎」這個詞就被重視了。
記者:這麼多年的憂患意識戰略傾向和具體的業務連續性,宏觀和微觀層面的結合。這麼多年一直考慮這個事情,當預想變成現實時,而且打擊比大家想象中嚴重,您有沒有一些新的想法?我們已經看到太多關於中美貿易摩擦對華為的影響,真正挑戰來的時候,有沒有新的想法?
任正非:第一,業務連續性和「備胎」是一致的,備胎就是保證在車子拋錨時換一個輪胎還能開。連續性也是一步步實現的,其實很多東西已經投產了。投產的時候不排外,外面的貨訂一半。我曾經有篇文章說,每年至少買高通5000萬套芯片,因此我們從來沒有去排斥和抵制。
世界上最大的備胎就是原子彈,原子彈有什麼用?二戰後一次也沒有用過。但是中國升官的官員基本都有兩彈背景,一是做兩彈有能力,二是忠誠於國家的事業,技術可靠又有能力,就當一個部長或者省長。40歲左右就能當省長,讓我們很羨慕,我們40歲還在找工作。「備胎」現在變成一個新名詞,在我們公司是很正常的行為。何庭波也被炒紅了,在美國髮禁令的那天晚上發的,她憋不住了。這些年她很難受,做那麼多年都不能把腦袋昂起來。
記者:也就是說,您認為備胎一直在,備胎用不用還不好說?
任正非:備胎一定有用的,因為是結合我們的解決方案設計的,不是脫離解決方案做的。直到它能用的時候,才開始投入使用,滾動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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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現在大家對華為有兩派很鮮明的情緒:第一,很鮮明的愛國主義,把華為的支持上升到愛國的高度上;第二,華為綁架了全社會的愛國情緒,要是不挺華為就不愛國。現在情緒越來越嚴重了。
任正非:那我的小孩用蘋果,就是不愛華為了?不能這麼說。我經常講這樣的話,余承東很生氣,認為老闆總為別人宣傳,不為自己宣傳。我講的是事實,不能說用華為產品就愛國,不用就是不愛國。
我經常舉一些例子,其實就是想潑華為公司的冷水,不能使用民粹主義,這是害國的。因為國家未來的前途在「開放」。這次中美會談完了以後,中央電視台講到「我們要開放、要改革」,我好高興。實際上,我們還是開放晚了、改革晚了。中國的錢太多,為什麼只存美國,不存一些到歐洲、俄羅斯、非洲……各個國家?如果說擔心他們不還,他們是以國家信用抵押的,今年不還,一百年後還,不行嗎?中國又不着急錢,這樣就分散了風險。對於農產品,為什麼非買一家?可以買買烏克蘭的農產品,烏克蘭就不會那麼困難。烏克蘭是俄羅斯重武器的「糧倉」,買食品糧食時,是不是也可以買重武器「糧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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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剛才談到做芯片光靠砸錢不行,又談到需要物理學家、數學家。作為一個商業公司,華為在此前的場合,無論是華為公司還是您個人,多次談到「基礎研究與基礎教育」,包括還有一些廣告。針對基礎研究和基礎教育,華為有哪些具體的動作?這會對華為未來的發展提供什麼樣的支撐?
任正非:我們在全世界有26個研發能力中心,擁有在職的數學家700多人,物理學家800多人,化學家120多人。我們還有一個戰略研究院,拿着大量的錢,向全世界著名大學的著名教授「撒胡椒麵」,對這些錢我們沒有投資回報的概念,而是使用美國「拜杜法案」原則,也就是說,受益的是大學。這樣,從我們「喇叭口」延伸出去的科學家就更多了。
大家今天講5G標準對人類社會有多麼厲害,怎麼會想到,5G標準是源於十多年前土耳其Arikan教授的一篇數學論文。Arikan教授發表這篇論文兩個月後,被我們發現了,我們就開始以這個論文為中心研究各種專利,一步步研究,共投入了數千人。十年時間,我們就把土耳其教授數學論文變成技術和標準。我們的5G基本專利數量占世界27%左右,排第一位。土耳其教授不是華為在編員工,但是我們拿錢支持他的實驗室,他可以去招更多的博士生,我們給博士生提供幫助。我們在日本支持一位大學教授,他的四個博士生全到我們公司來上班,上班地點就在他的辦公室,而且他又可以再招四個博士生,等於有八個博士幫做他研究,所有論文等一切都歸屬他,不歸屬我們。如果我們要用他的東西,需要商業交易,這就是美國的「拜杜法案」原則,我們就是通過這樣的「喇叭口」,延伸出更多的科學家。
上周我們召開了世界科學家大會,我沒有去現場,通過視頻轉播到我的會議室。來了一批科學青年給我做技術翻譯,都是博士,很厲害,他們給我解釋這些論文對未來人類社會有什麼意義。我們不斷有這種世界性的交流,我們自己吸收能量,他們也吸收了我們的需求,不斷滾動傳播。
西方公司在人才爭奪上,比我們看得長遠,發現你是人才,就去他們公司實習,專門有人培養你,這不是我們大學畢業找工作的概念。我們擴大了與美國公司爭奪人才的機會窗,但我們的實力還不夠。對世界各國的優秀大學生,從大二開始,我們就給他們發offer。這些孩子超級聰明,舉一個例子,新西伯利亞大學連續六年拿到世界計算機競賽冠軍、亞軍,但是所有冠軍、亞軍都被Google用五、六倍的工資挖走了,從今年開始,我們要開出比Google更高的薪酬挖他們來,在俄羅斯的土地上創新,我們要和Google爭奪人才。我們支持科學家的創新,對科學家不要求追求成功,失敗也是成功,因為他們把人才培養出來了。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源源不斷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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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我去參觀了華為實驗室,有很多新鮮的發明,比如防腐蝕設備、熱傳導……,我發現都是高中化學的原理,但是運用起來非常神奇。這是不是您眼中的基礎科學和基礎教育的一種表現形式,這種基礎科學的積累,能夠在當下關鍵節點上給公司帶來多大的幫助?
任正非:其實原子彈的核反應鏈式方程,初中生都學過,但是做成原子彈可不那麼容易。基礎科學看起來道理很簡單,實施起來非常難。所以,在國外某項東西可能看起來是很小的發明,但是發明中套發明,再套發明,是數千項專利、上萬項專利支撐了一個小小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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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現在談加強數學與基礎學科的投入,您認為現在華為的投入在全世界範圍內大概處於一個什麼樣的水平?您以什麼樣的機緣,認識到投入基礎學科的重要性?您對未來的投入有什麼樣的目標和預期?
任正非:舉一個例子,P30手機的照相就是數學。現在的圖像不是照出來的,是數學算出來的。因為人的眼睛相當於有一億個鏡頭,相機就一個鏡頭,我們手機通過一個鏡頭進來的感光點,用數學的方式分解成幾千萬個視覺鏡頭,再重新還原出來。我們公司數學家的口號是「把手機做的比人類眼睛還好」,我還在公司講話批判過,我覺得沒有必要,但是他們頑固不化,沒有辦法。他們說「手機照月亮,可以照一千公里」,可能是真的,因為它是數學,把微弱的信號可能還原。
我去法國尼斯研究所見他們,就說「尼斯的海是藍的,天是藍的,數學家的公式為什麼也是藍的?」原來圖像偏藍色基調,現在好像糾正過來了。手機之所以進步這麼快,得益於我們的戰略「備胎」,因為我們網絡建立的戰略備胎沒有用,就劃給了終端,終端一下如魚得水,每三個月換一代,主要是數學家的貢獻,當然還有物理學家做光的三色傳感器。
所以,如果電子工業還停留在買別人零部件來組裝,不可能的。當然,他們也有數學,只是數學是別的公司做的,在零部件中加錢賣給他們。在這個方面,我們應該是領導世界的,站在世界最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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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一段時間以來,美國不僅自己打壓華為,還拉攏歐洲盟友對華為施壓,封鎖華為,如果美國持續強硬要求歐洲盟友們關閉對華為的大門,您是否會親自到英國唐寧街10號、法國愛麗舍宮等,以更直接有效的方式推開那扇威脅對華為關閉的大門?
任正非:唐寧街10號,我以前經常去喝下午茶。他們問我,如何學習與國際接軌?我說,下午茶。所以,他們為了接待我,在唐寧街喝下午茶。我們與各國領導人都是有溝通的,每個國家有獨自的利益,美國不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號召所有人都跟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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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去年一直比較關心手機企業對於無障礙的支持,科技進步對殘疾人士幫助非常大。華為是一家比較有理想的企業,上周5月16日全球無障礙日,華為作為一家領先的科技公司,在無障礙方面做了哪些努力?之後有什麼計劃?
任正非:我曾在日本試戴我們公司的眼鏡,可以看到幾千公里以外員工的操作,對他的操作給予指導;或者戴上眼鏡以後,眼鏡上有所有的圖紙,對與不對全都有指導,這是已經能做到的。有沒有進入市場,我不知道。
對殘障人的支持,理論上將來是能夠提供的,現在具體進行到什麼階段,我還不知道,我讓他們打電話問問。理論上可以通過對腦神經刺激感覺,能做到這點。我戴的是無線的眼鏡,能看幾千公里以外員工進行的工程。當然,現在我講的不算,因為看的是科學家給我的演示項目,還不是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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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蘋果一直比較關注基礎教育,做得很好。很多ipad、iphone對於孩子學習很有幫助。華為非常重視基礎教育,包括基礎學科,華為做了哪些努力?不能光說不做,我想知道對於教育這塊的看法。
任正非:提高全民族文化素質是國家的基本責任,任何一個企業都不可能擔負起一個民族素質提升的責任來。不能說提到了教育就要去做教育。
中國將來和美國競賽,唯有提高教育,沒有其他路。教育手段的商品是另外一個事情,我認為最主要還是要重視教師,因為教師得到被尊重了以後,大家都想做教師。深圳教師得到了尊重,深圳老師掙錢多,253個人競爭一個教師崗位。我們幫助清華附中建設清瀾山中學,校長說將來能做到中國第一的學校,因為收費高。清瀾山只招收兩千多個學生,對全社會開放,華為員工搶着送孩子進去,送不進去找我,我說我管不了你們。
只有教師的政治地位提升,經濟待遇提升了,我認為才可能使得教育得到較大發展。我個人為什麼感受很深?我父母是鄉村教師,在貴州最偏僻的少數民族地區從事鄉村教育工作,父母這一輩子做教師的體會對孩子們的教育就是一句話「今生今世不准當老師」,如果老師都不讓自己的孩子當老師,國家是後繼無人的。我親身經歷了他們政治地位低、受人歧視、經濟待遇差的窘境,我們自己跟着他們,也親身體會了這個苦,所以沒有選擇去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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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在公司規劃中,當前消費者業務是最大的一塊,接着是運營商業務、企業業務。在您心裡,未來一段時間比如說五年或者十年以後,三塊業務會達到什麼樣的營收占比?第二,關於海思的定位,在當前局勢下,你怎麼設計海思在華為體系中未來定位問題?
任正非:海思是華為的一個助戰隊伍,跟着華為主戰隊伍前進,就如坦克隊伍中的加油車、架橋機、擔架隊一樣,是這樣的定位。三個板塊,不是哪個板塊掙錢多就地位高,只有網絡聯接部門才能稱霸世界,美國打的是這個部門,「爛飛機」說的也是這個部門。現在梳理下來,發現這個部門困難少,因為準備時間長,反而別的部門困難多。在5G、光傳輸、核心網等領域,不會受到打擊,還會長期領先世界很多年。
△視頻:任正非眼中的海思不是「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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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最近海思集結令刷屏,不停地招聘全球員工,海思未來什麼時候會獨立?
任正非:永遠不會獨立,它就是主戰部隊裡的「加油車」、「擔架隊」、「架橋隊」,不是主戰部隊,怎麼會獨立呢?網絡聯接部門是主戰部門,將來銷售額不一定是最高,因為「珠穆朗瑪峰」可能容納不了這麼多產值,但是「珠穆朗瑪峰」對世界意義很大,是一個戰略高地。美國就是為了爭奪戰略高地,爭奪不到,所以使用行政手段,我們怎麼會見錢眼開,放棄這個戰略高地呢?我們不會喧賓奪主。
記者:華為雖然有連續性作業管理的準備,但是面對一個服務器、基站,涉及的零部件太多了,您的樂觀來自於哪裡?
任正非:把問題梳理出來,每個存在的問題都要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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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問一個關於研發的問題,華為在研發投入非常大,今後華為在研發上重點方向有哪些?有哪些技術儲備?
任正非:我們這三十年都對着同一個「城牆口」衝鋒,幾十人、幾百人對着這個「城牆口」,幾萬人、十幾萬人還是攻這個「城牆口」,總會把這個「城牆口」攻開的。而且我們炮擊這個「城牆口」的「彈藥量」,現在是每年200億美元的研發了,全世界沒有一個上市公司敢像我們這樣對同一個「城牆口」投入這麼多的炮擊量。
我們僅僅圍繞着「疏導信息流量」做努力,終端就是一個「水龍頭」,CNBG就是一個「管道」,越這麼做,我們越可能領導世界,越容易在世界上占有一定的合理地位,而且炮擊量還會越來越大。如果我們財務受一點挫折,還不會影響科技上的投入,因為員工都不貪錢,生活費都夠了。很多科研人員的老婆省錢,我還批評;有人問我,你們華為公司誰是雷鋒?你們去奢侈品商店看,買幾個包就走的人,問一下她的老公是哪裡的?華為的。順着來找工號,那就是雷鋒,不用評了。老公掙錢多,老婆不花,老公怎麼還有動力去掙錢呢?我們持續還在同一個領域前進,不會換軌道。
外面網傳我們造車,我們不會做的。因為我們的車聯網基本上是世界最主要車企的供應商,將來以車載計算、車載電子為主,我們可能產業很大。與別人合作,一起實現了無人駕駛,人家送我們一台車,車上印了華為標記,不等於華為要造車。這只是傳說,我們不會隨便換軌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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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對基礎教育很重視,未來有沒有可能以某些形式參與到基礎教育工作呢?
任正非:基礎教育是國家的責任,企業要做好企業自身的事情。我們是主戰部隊,「坦克大軍」在前進時,拖着幾個孩子、拿着幾個識字本,就不可能沖得上「上甘嶺」。為人類建立這麼龐大的網絡,就是我們最大的社會責任,全世界30億人口是我們聯接起來的。特別是非洲地區,因為不賺錢,西方國家不去,是我們去聯接起來的。如果華為不存在了,才是對世界的威脅。
我們不會自己去做教育,因為我們的主戰部隊還要縮減,要把一些次要的組織砍掉,讓他們轉為民兵組織私有化,跟着我們前進。就像淮海戰役一樣,民工推着獨輪車送糧食,但是要給錢的。今年春節期間員工加班時,有五千多人提供服務,就是民兵組織,春節不僅買東西價格翻倍,還給服務人員一定獎勵,及時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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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在我們看來,華為的管理哲學、管理思想是任總的管理哲學和管理思想,您認為華為的管理哲學和管理思想的精髓是什麼?國際的管理哲學長期為西方主導,您是否認為,中國的管理哲學、管理思想是不是到了向世界輸出的時候了?市面上有大量的書籍寫華為秘籍,存在華為的秘籍嗎?華為模式可以複製嗎?
任正非:華為沒有哲學,我個人沒有學過哲學,也沒有認真讀過哲學書。外面的書,作者我也沒見過,不認識,也許是他編的吧。外面流傳的華為哲學是大家隨便說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我認為,如果說華為公司有哲學,就一點「以客戶為中心,為客戶創造價值」。因為錢在客戶口袋裡,有三種方法可以拿到這個錢,第一,搶,這是犯罪;第二,偷,也不行,要在派出所待兩三天才能被放出來;第三,客戶心甘情願把錢給你,你必須要提供好的商品,為他提供需要的服務。所以,秘密就這一條。
你們看,我們園區的小咖啡廳都做得很好,為什麼?不要做假,踏踏實實認真做。以前我們的咖啡廳,五、六個華為員工拿着高工資、股票,在那裡做咖啡,還虧損。我說你們創業吧,一個人一個店創業,現在能掙七八十萬。我們機關有人說要去查「以前不掙錢,現在掙錢了,搞什麼名堂掙錢?」我說,去查一次,就裁一個人,為什麼?你的人太多了,不干正事。他只要繳了房租水電,衛生質量好,員工喜歡去消費,你管那麼多閒事幹什麼?所以,我們的後勤機構壓縮得很小,為全世界170個國家、18萬員工的後勤保障人員,只有703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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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最近看到一篇您在員工持股會上講話,華為通過了治理章程文件,您稱之為里程碑式的進步,同時還有關於華為公司的治理結構,華為的治理方向是什麼?
任正非:其實我們的治理結構和治理章程,全在網上公布過。董事會換屆選舉經歷了一年多,有九萬多人參加了,不斷學習、不斷傳播,只是媒體不太感興趣。你提的這個問題,今天我沒法完整地給你解釋,這是一個體系。
記者:華為未來想發展成什麼樣的企業,或者什麼樣的方向?
任正非:除了不讓資本進來,其他什麼都可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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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有一個很強烈的感受,任總有非常濃厚的居安思危的意識,芯片十幾年前就有備胎計劃了,特別好奇這種危機意識最初是來自哪裡?
任正非:總是挨打,就覺得有危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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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剛才大家問了很多問題,都說華為有備胎計劃,還有對現在的情勢很樂觀。現階段您最擔心的事情是什麼?這次事件牽涉到您的家人,在日常與家人溝通相處的過程中,對您的決策有沒有什麼影響?
任正非:抓我的家人,就是想影響我的意志,我家人給我的鼓舞就是鼓舞我的意志。女兒寫給我的信說,她會長期做好思想準備,她也很樂觀,我就放心了,減輕了很大壓力。我要超越個人、超越家庭、超越華為來思考這個世界上的問題,否則我就不客觀了。
我與外國記者溝通,他們是很直率的。公共關係部把全文印成了書,今天都送給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多溝通?如果站在狹窄的觀點來看,我們與西方媒體是對抗的,也許與你們也是對抗的。我應該超越自身的觀點來溝通,平等討論問題。
華為公司高層領導絕大多數都沒有站在自身利益、企業利益來考慮問題,我們是世界性的,世界上接受我們、聲援我們的朋友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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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我特別關注自主知識產權、自主創新問題,很多人認為自主知識產權、自主創新才是我們未來一條活路。您剛才講海思作為備胎持久生存,就是有自主創新作為基礎,但是您又講「飛機」上非重要地方該放棄就放棄,不要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差異?
任正非:自主創新作為一種精神是值得鼓勵的,站在人類文明的基礎上創新才是正確的。所有科學家都是自主創新,為什麼?他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題目,誰也搞不懂。但是我們要看到,科技創新是需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前進的,比如我們的海思並非從源頭開始自主創新,也給別人繳納了大量知識產權費用,有些是簽訂了交叉許可協議,有些協議是永久授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別人的基礎上形成了我們自己的創新。
我們同意鼓勵自主創新,但是要把定義講清楚。相同的東西,你自己做出來了也不能用,也要給人家原創交錢,這是法律,誰先申請歸誰。無線電最早是波波夫發明,但是俄羅斯為了保密,壓制了這個東西的公布;意大利的馬可尼先申請,所以無線電的發明權歸「馬可尼」。飛機的發明者不是萊特兄弟,他們只是完成了飛行。其實真正的發明者是茹柯夫斯基,他的流體力學公式推演了讓翅膀如何升起來,奠定了升力流體力學。我們的飛機噴氣發動機到今天不過關,但是噴氣發動機是誰發明的?中國人。鄧小平到英國引進斯貝發動機時,斯貝同意把發動機賣給我們。鄧小平問軍用的發動機賣不賣?英國人回答說賣。其實中國想買民用發動機,主要做民航機的備件,後來英國人軍用發動機也賣,也就是現在轟炸機6用的發動機。鄧小平站起來向英國科學家致敬,英國科學家嚇壞了,趕緊站起來回禮,說「感謝中國科學家的偉大發明」。鄧小平回來查是誰發明的,是吳仲華,這人在什麼地方?一查這個人在湖北養豬,趕緊調回北京去做熱物理研究所的所長。我們為什麼不借着吳仲華的研究,一步步深入,為什麼在噴氣發動機上不能進行理論突破呢?現在飛機發動機設計叫實驗科學,不叫理論科學,而飛機一定是理論科學。你們看紹伊古關於飛機的講話,美國飛機很精密,飛行時間是4000-5000小時;俄羅斯飛機沒有那麼發達,只能飛1000小時,紹伊古就問,戰爭時期飛機能飛滿1000小時嗎?大多數沒到1000小時就打掉了,那何必要搞4000-5000小時,還那麼貴,於是從實戰的需求就確定了他們設計飛機的原則。他說,飛機飛得不快、金屬表面不平,俄羅斯就在翅膀形成一層層流膜,解決了高速空氣的潤滑作用,這樣俄羅斯飛機也能飛得很快。F22隱形飛機的隱形原理也是五十年代俄羅斯數學家發明的,俄羅斯數學家說鑽石切面是有隱身功能,俄羅斯研究半天覺得這個東西沒用,為什麼?因為做不到,沒有意義,所以批准論文公開發表。美國人讀了以後,如獲至寶,花二十年時間把F22隱形飛機做出來了,當然現在我們的米波雷達又把F22看見了。
其實中國五十年代也有很多原創科學家,但是現在都是毛毛糙糙、泡沫化的學風,這種學風怎麼能奠定我們國家的基礎科研競爭力呢?所以,還是要改造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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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剛才提到一個事情特別重要,自主創新的定義到底是什麼? 您反對的是封閉式、重複性的自主創新?
任正非:自主創新如果是一種精神,我支持;如果是一種行動,我就反對。
記者:如果您這麼來定義,大家一定會把海思拿出來反駁您?
任正非:海思也是站在別人的肩膀上的創新。
朱廣平(華為技術戰略部部長):自主創新不等於全是自己創新。創新最重要的是在一個系統中掌握最核心的一部分,而不是重複去造很多別人已經造好的「輪子」,那是沒有意義的。任總一直強調數學,數學的核心是解決「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問題。比如說,你可以很容易做出一把鋤頭來,但是鋤頭背後的這些原理,你是否了解?什麼樣的形狀是最好的?所有的這些東西,你可以做實驗,但是實驗背後的原理到底是什麼?怎麼證明你的實驗和理論之間有多大差別,極限在哪裡?這都要靠理論來證明。
記者:我要反駁您。在汽車製造業方面,有人說李書福是中國汽車行業非常棒的人,他可以用資金去撬動沃爾沃,又有人說他是短腿巨人,因為不掌握髮動機,發動機被世界上絕大多數汽車公司掌握,而我們不掌握,這種情況下自主創新難道不是關鍵而且重要的嗎?
任正非:我並不反對李書福,但減震彈片鋼圈、輪胎……是自主創新嗎?就講講德國怎麼造車。有一次我到德國斯圖加特,工程院院長帶我去參觀一年級學生入學的幾周學習。每個人發一塊鐵板,給一個齒輪的圖紙,所有人都要用銼刀做出這個齒輪來,做出齒輪來還不能打分,要拿到減速箱去跑,跑完才能打分。這就是德國汽車的基礎。歐洲車和中國車有什麼區別,為什麼賣那麼貴?就是可靠性高。大家都可以造出車來,但是不是最好的車另當別論。造車要用到大量的人類科技文明,也不是自主創新的概念。
朱廣平:自主創新不是全部自己重複做,而是找到自己的長處在哪裡。所謂的卡脖子都是在補短板,問題是你的長板在哪?
任正非:短板買別人就行了,何必要自己做短板呢?
記者:如果你自己沒有,想買別人的但不能買,就不行了?
任正非: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我們這樣的極端情況,多數人不必要走這種道路,應該藉助人類文明前進。如果說自主創新,鋼板的材料從哪來的?也是別人創新,不是你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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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現在的狀況是偶發的個案,還是說在未來中國企業是一個經常發生的常態?
任正非:我從來沒有研究過我們國家的具體社會問題,現在也是讓公共關係逼着對外,拿我來當「盾牌」到處「擋槍子」,我就上戰場,我老了,打死了就算了,不在乎了。因此,我的主要精力是研究公司內部存在的問題和關注世界相關領域技術,確定我們戰略上哪些有錯誤的。我跟自己的家人關係都處理不好,我跟兒女交往太少了,跟太太交往也少。她說「你就關心你的公司,不關心家人」,如果我再關心社會,可能我的家就沒有了。所以,我對社會無法評價,我也沒有精力去研究國內其他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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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美國國防部提出的頻譜擔憂,有辦法解除嗎?
任正非:我不是正在解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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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收到了一份您之前接受外面採訪的冊子,我仔細讀了,看到外面問的一些問題,對於我們來說是一些很匪夷所思的問題。其實可以看到,包括都有一些國與國之間相互了解和意識形態的問題,您覺得怎麼去改進?會不會考慮華為未來改變在國外的一些姿態、一些傳播?或者說,在全球化上會做一些什麼樣的改進呢?
任正非:我們不會通過傳播解決,還是通過給客戶提供優質服務來解決我們的形象。我們已經很先進,客戶一用就知道多厲害了。舉一個例子,韓國LG董事長找我說,他要開300兆的LTE,當時我還反對,他帶了兩個翻譯來說服我,我說100兆就夠了,300兆沒必要,他還是堅持300兆。我們就賣300兆設備給他。過不了多長時間,保羅教皇訪問韓國,在1.3平方英里土地上,韓國集中了30萬人,每個人舉起手機用300兆拍攝往外傳,網絡沒癱瘓。第二個例子,哈吉保障,之前每個運營商都癱瘓,我們接手以後哈吉保障一次也沒有癱瘓過。四、五百萬穆斯林禱告前一瞬間,所有人都要關手機,禱告完以後,所有人同時開手機,我們的網絡沒有癱瘓,很順利。這都是我們在世界形象的榜樣,不會通過媒體傳播的方式來改變我們形象。
至於在國外的投資,是因為我們需要。比如,我們在英國投資光芯片工廠,主要為了將來以英國作為這些芯片的出口中心。我們在德國和日本都有這樣的工廠,根據需要來確定的,不是為了純粹說明什麼形象,我們不需要形象,只需要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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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昨天我們參觀了華為股權結構的展廳,有兩個感受,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華為的股權結構走上了一條跟東亞地區主要科技公司完全不同的道路,例如三星電子以及台積電,外國機構和外國人占股比例高達50%以上,三星電子和台積電的股權結構,使西方資本可以從東亞的頂尖科技公司獲得資本性的收益,您如何看待差異以及資本性收益這個話題?第二,華為股權結構是華為自己探索一條適合華為自己道路的結構模式,而且華為在過去幾年跟西方媒體有過溝通。昨天聽下來,目前很多西方媒體都有一些誤解,認為並不是全民持股,而是全民的薪酬獎勵計劃。這就體現了西方的兩面性,一方面西方的科技公司比較重視人才、重視技術,有令人尊敬的一面;但另一方面,跟自己不同的模式,會抱有很大誤解或者不理解,您認為西方誤解的根源在哪裡?
任正非:我們對資本不感興趣,所以就沒有研究,西方媒體願意的話,他們可以去研究,反正我們不會讓外面資本進入公司。公司現在的問題是賺錢太多,因為我們不能把價格降低,降低以後,就把所有下面的公司全擠死了,就成為「西楚霸王」,最終也是要滅亡的,所以我們不能在產業中這樣做。蘋果是榜樣,永遠是做一把大「傘」,讓下面小廠家都能活。如果蘋果賣蘿蔔白菜價,全世界就沒有其他手機了。我們錢多,用一部分投入戰略,但是不橫向擴張,就給大學和科學家給予支持。我們開科學家大會,能把全世界這麼多頂尖科學家請來,這也是奇蹟。
因此,我們不需要資本進來,資本貪婪的本性會破壞我們理想的實現。
記者:西方對於華為股權結構的誤解根源在哪裡?
任正非:西方不是今天才開始誤解的,誤解中國都幾十年了。只要我們在中國是合法合規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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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無論是上次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拘押事件,還是這次美國出口管制,美國表面理由是司法部對伊朗的案子。為了解開華為面臨的困局,華為會願意跟美國政府、商務部、司法部去談嗎?
任正非:我們不是已經起訴美國政府了嗎?通過律師與它在法庭上談,它也要出示證據。
記者:所以,您不會私下去談?
任正非:我也沒有私下的管道。你給我特朗普的電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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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想問一個比較輕鬆的問題。您去年和小女兒姚安娜和母親姚凌拍了全家福,令外界非常驚訝。您作為父親也好,作為丈夫也好,給自己打幾分呢?您平時有多少時間去陪家人?您的女兒在哈佛大學讀書,未來希望她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任正非:其實我這輩子很對不起小孩,我的兩個小孩,在他們小時候,我就當兵去了,11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我回家的時候,他們白天上學,晚上做作業,然後睡覺,第二天一早又上學去了。其實我們沒有什麼溝通,沒有建立起什麼感情。小女兒其實也很艱難,因為那時我們公司還在垂死掙扎之中,我基本十幾個小時都在公司,要麼就在出差,幾個月不回家。當時為了打開國際市場,證明我們不是在中國搞腐敗成功的,在國外一待就是幾個月,小孩基本上很少有往來,很虧欠他們。其實小孩們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己對自己要求很高。
小女兒在中學的時候,每個星期要跳15小時舞,跳完舞回來才能做作業,晚上一點多才能休息。大學以後基本上做作業到晚上兩點多鐘,有時候做算法時會做到四、五點鐘。小孩很熱愛文藝,有人邀請她參加名媛會時,她跟爸爸媽媽商量說她要出席,當時我的態度是支持。因為如果打擊這一次,未來她人生的其他路走不順時,就會說爸爸媽媽堵了這條路,我們還不如挺身而出支持她,她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人家提出來,要照全家福,我第一個表態堅決支持,發表我們家全家福。我太太還以為我會躲閃的,我認為要支持兒女,都對不起兒女了,還不支持她一下?她好好去學習,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命運。
記者:能不能談一談你的太太?
任正非:我的人生有兩次婚姻,三個小孩。我的前妻性格很剛烈,在文化革命中曾經是重慶三十萬紅衛兵的政委,是一個叱咤風雲的人。我是連紅衛兵都參加不了的逍遙派,大學畢業沒有女朋友,別人給我們介紹,她能看上我,我真的不理解,她是天上飛的「白天鵝」,我是地上的「小蛤蟆」,那時除了學習好,家庭環境也不好,我父親還在「牛棚」里,她怎麼就看上我了?我們一起走了二十多年,後來就分開了。現在的太太很溫柔、很能幹,用二十多年時間專心培養小孩,很有成就。我和姚凌辦結婚證這些都是前妻幫忙的,小孩上戶口也是前妻幫助的。我前妻與我現在的太太關係也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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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對於Google停止合作,華為已經出了聲明,想請您再評價一下,在操作系統方面會對華為有什麼樣的影響?
任正非:應該是有影響的。Google是一家非常好的公司,Google在想辦法,我們也在想辦法,在討論救濟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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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我看到海思一直在發各種招聘的信息,包括公眾號和微信。現在中國企業都面臨這樣一個問題,阿里巴巴、騰訊等都需要有更多的高端人才,包括國際人才加入到創新行業中,不知道華為能夠拿出什麼來,吸引更多的高端人才來補充這樣一支隊伍?薪資待遇有沒有具體的標準?
任正非:使命感。物質待遇肯定會有具體的措施,主要還是給他們使命感,有做成事的機會,讓科學家發揮自由度。
記者:前幾個月我去歐洲華為各個分公司走了走,看到很多外籍員工對華為的文化非常理解,我自己也在讀華為的一些書,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這麼明顯特徵的中國民營企業成長為能夠有國際上共通企業文化的國際性企業?
任正非:你在外面看到的書,多數是不真實的,因為他們根據網上資料編的。但是我們不反對,因為他們也要生存。你們可以看華為公司的心聲社區,這個比較真實。至於外籍員工,與我們沒有本質差別,因為外籍員工也要為客戶服務,我們也是為客戶服務,價值觀怎麼不同呢?
記者:現在外界對中國,包括這段時間討論「996」,中國的企業文化有很多與西方工作價值觀相衝突,就很好奇,華為內部是怎麼統一和協調的?
任正非:工作價值觀,我們還是遵守這些國家的勞動法,來保護他們的合理時間。但是畢竟他們有使命感,沒有使命感,他們做不出成績來。我們的外國科學家其實比中國科學家還拼命,很多科學家三十多歲還沒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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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剛才談到華為主戰部隊越來越精幹,你們作為一個商業公司怎麼看裁員?裁員這個問題在中國市場比較敏感,但是實際上ICT行業很多公司目前準備裁員或者已經進入裁員,華為從1987年到現在沒有大規模裁員。
任正非:其實外面離職的華為員工已經比在職員工多,怎麼走出去的?自願走出去,也是走出去。任何一個業務做得不好,是主管的責任,不是員工的責任,員工在前進過程中也有很多技能,當我們裁掉部門時要給員工有出路。比如,最近表彰了業軟部門,他們提出有一萬人要走紅地毯,我批了同意,後來是幾千人走了紅地毯。2017年,我們在上海戰略務虛會討論決定縮減業軟領域,沒有做出成績來。裁減掉他們時,我還擔心有問題,悄悄給人力資源講先漲一點工資再走,他們沒有做出成績,職級太低了,去其他部門會吃虧。兩年後我視察時,發現很多人多沒有等到漲工資就奔赴新戰場了,終端、雲的成功,與這被裁減的一萬多員工有很大關係。他們奔赴到戰略機會點去,既升職升級,又找到了作戰機會。裁減的這兩年,社會上一點聲音沒有,公司一點怨聲載道都沒有,一萬多人的轉崗完成了。現在很多部門也在裁減,然後把大部分富餘人員轉崗到主要的戰略主攻部隊去,少量平庸才會勸退。現在是這樣的結構性調整,裁掉部門不是裁掉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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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余承東講,任總之前用的iphone,現在用華為自己的高端手機,您個人用的是P30嗎?
任正非:那太先進了,我每次用的是落後手機。先進手機需要重新學習,浪費時間,我不需要新功能。
記者:您一直對CNBG業務比較偏愛?
任正非:不是,對誰愛才罵誰,不愛怎麼罵他?余承東挨罵也很瘋狂。
記者:怎麼看CBG這塊業務的成長?
任正非:它畢竟是輔助產業,目的就是賺錢,把錢輸送過來,幫助CNBG稱霸世界。CNBG拿到錢就衝鋒,占領「珠穆朗瑪峰」。即使沒有糧食種,占住高峰也是對的,就是這個原則,不是偏愛。
記者:我認為,余承東本人還是非常有能力的。
任正非:我沒有說他沒有能力啊。媒體都在幫余承東說話,你們現場給余承東打個電話。
記者:您對CBG這幾年的發展給個總結性的講法。
任正非:我們在肯定一個部門的時候,不能以表揚為主,而是要校正它不正確的地方,使得它往正確的路上走。我們內部自我批判很厲害,常務董事會內部有時候都會吵架,爭論到最後達成共識。
余承東:希望老闆多支持,老闆一些話可能被大家誤讀、誤解。有些人會拿着老闆的話來狂搞我們。
任正非:余承東,你今天的腰杆沒撐直。
記者:您給CBG定的1500億美元?
任正非:他們自己定的,而且肯定是達不到的。
記者:您還是對他們寄予厚望的。
任正非:人們需求進入飽和曲線,他們在飽和曲線開車,追趕者的差距會逐漸縮小。比如,一秒鐘下兩部電影的難度很大,但是一秒鐘下一部和兩部電影的差距不大,技術投入很大,差距沒有拉很大。爬坡階段領先很快,飽和曲線很難說。因此,以後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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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關於股權的問題,我之前做了一些外圍的採訪。華為員工很關心一個問題,過去這麼多年華為股票一直在上升,他們購買了大量的華為內部股,獲得了很豐盛的收益。但是他們現在關心一個問題,未來的不確定性在增加,假設公司遇到了一些問題,分紅和收益會不會產生一些影響?
任正非:那當然了,因為購買內部股是自願的,退出也是自願的,機制是開放的,不是捆綁的。華為內部股收益也會下降。我們的藍軍首先批評過公司「連續三十年,分紅都超過30%,還想分到什麼時候」?因此,我每年都在批評常務董事會利潤增長太大,戰略投入不夠。他們去年的檢討放在我桌子上,我還沒批。今年特朗普批了制裁,我們的利潤可能會減少一點吧。
記者:既要同甘,也要共苦?
任正非:我們理解一部分員工的思想,員工可以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
記者:你剛才有提到,只要不讓資本進來,什麼樣的未來發展路徑都可以討論的。關於資本這個問題挺敏感的,之前有各種各樣的傳言。
任正非:不要相信傳言,永遠沒有資本進來,這是我們公司高層所有人一致達成的意見。我們為理想而奮鬥,不為金錢而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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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關於操作系統的事情,具體是哪個部門負責的?之後會不會開源,吸引一些開發者進來?
任正非:我說不清楚是哪個部門負責,我們試試做吧。做一個操作系統的技術難度不大,難度大的是生態,怎麼建立起一個生態?這是一個大事情,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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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昨天去看了股權室,我也很震驚,華為公司與員工的權益高度綁定。您只持有1.4%,只有一票否決權,現在很多創始人都是同股同權或者同股要更多的權力,您在華為的影響力巨大的,內核的本質是什麼?
任正非:我們年初完成了投票選舉新一屆持股員工代表會,是經歷了一年多醞釀,然後一股一票的投票出來的。醞釀了一年多,為什麼社會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員工會自覺保密到這樣的程度。選出的持股員工代表,他就不能代表股票了,他是代表人,一人一票投票表決公司決議。董事會以人數來投票表決決議,常務董事會是在董事會授權下操作日常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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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任總從來沒有用過一票否決權,您有沒有在某個時刻其實很想用它,或者未來有什麼情況可以用一票否決權?
任正非:本來我的一票否決權有一個截止時期,準備到期就不要了,但我們在通過新章程時,正好碰到英國脫歐事件,如果像脫歐那樣民主投票,可能就讓一個的企業的命運葬送了,所以就保留了一票否決權,暫時由我來管。等到我們有一部分團隊退出,到核心精英團隊形成了小集體以後,我就放棄我個人的權力,把權力讓渡給由7個人組成的核心精英團隊,出現重大問題時進行否決,業務上的事情一般不需要動用。
來源/央視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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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機構有專業的老師指導,我就在老師的指導下走出了感情的誤區,真的很不錯!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可以幫助複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