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八歲的時候幹了啥？

人生，有很多難忘的經歷，其中大多數只能消逝在腦電波里，而有些則可以在古稀之年拉出來和孫子吹牛 。

比如，第一次寫情書，第一次牽女孩的手……..

等等，單機版的人，或者對絕大多數男孩來說，關於第一次的共同回憶，是第一次下片兒。

在快手、抖音像廣場舞一樣外放的年代，片兒不是什麼寶貴資源。

但當年對於一個剛學會 Windows XP 開關機操作的男孩來說，這是網路世界送給他們的成人禮。

抓住鼠標的手在顫抖，不打轉的眼睛盯出了血絲，終於選好了片兒，小心翼翼 C+V 放進存片兒的介質：

可能是盤出包漿的 MP4；

可能是藏在書包夾層的 TF 卡；

可能是老爸買茅台送的印滿廣告的 U 盤。

下載，是「那個年代」所有男孩們想起都會老臉通紅的青春。

無論看片的方式變了多少次，它都是男孩通往男人的必經之路。

而那時候所湧現的下載工具們，則是這條路上最讓人享受的校車。

青春期是一座等待點燃的死火山

片子就像一座死火山，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們，只有荷爾蒙爆發那一刻，才會將它徹底點燃。

而在 80 年代的夥伴眼裡，缺乏通識性教育的他們，身邊萬物都能賦予性啟蒙。

例如，一本本被翻的泛黃的雜誌。

不是所有爸媽都喜歡看《知音》和《家庭》，但那個年代伴隨着滿大街野雞男科醫院的興起，一本本黃色刊物也是性之魔力的源泉。

要想安全觀瞻，只能趁爸媽不在家偷偷仔細閱讀。

爛是真的爛，情節生硬而描寫不夠細緻，總在故事將在進入高潮之前就跳到男科廣告，可怎麼看不膩呢。

當那座死火山被激活，人就會異化成一台活體吃豆機，瘋狂吞噬周邊一切和異性相關的營養。

網吧是最好的加油站，這裡煙霧繚繞沒人留意看你在看些什麼，

這裡的電腦由雙核奔騰處理器驅動快如閃電，甚至還裝好了一切的下載工具。

VeryCD 是那代人最早的下載記憶，為了掩蓋自己在下片的事實，

男孩通常會在 VeryCD 里同時一鍵下載好多《百家講壇》精品集合和周杰倫的 MP3。

VeryCD 有今天互聯網人所無法想象的奇異堅持：

堅持 Google 斯巴達式的網頁設計，沒有廣告，不賣產品，下載完成後儘快離開。

堅持「分享互聯網」，使命是做成全球最人性化的資源分享網絡，

以網友為核心，讓互聯網資源的獲取成本無限降低。

那時還沒有「番號、開車」這樣的老司機對號暗語，因為在 VeryCD 構建的下載世界裡，隨處都是車。

把電驢鏈接和 BT 種子加入到 VeryCD 後，還需要焦慮地等待上一段時間。通常是電腦不關機下幾個小時。

VeryCD 一直承載着一代人的下載記憶，直到移動互聯網颳起的風暴前夕。

稚嫩的老炮，薛定諤的性啟蒙

經過一代人的薰陶，片子在 85 後眼中已經成了一座活火山，稍有不慎就將全面爆發。

這代人的性啟蒙顯然要遠比上一批老炮們來的廣泛，

不需要特定的介質，只要給一點聯想的空間就能觸發薛定諤的性幻想。

例如，電視前的一切畫面。

不是所有男孩女孩對性的理解都要通過島國老師們的手把手教育才能喚醒。

暑期檔的還珠格格早已不能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廣告時間的《魔力挺》和阿朵老師才是萬眾期待的正片。

最開始的面紅耳赤，隨着播放次數的增多而變得坦然。當家人想要換台時，男孩們早已準備好心中練習了萬遍的理由：

「還有一會就到新聞聯播了，老師說要多了解時事，別切嘛。」

若隱若現，朦朦朧朧的性暗示更像是每個青春期少年接收到外星電波，迫不及待要接受使命召喚出發探索全新的世界。

如果說，

美國人的性啟蒙影片時《美國派》，

歐洲人是《西西里的美麗傳說》，

韓國人是《色即是空》，

那中國人少不了《水滸傳》、《封神榜》、和《聊齋志異》。

98 版水滸傳的經典鏡頭很多，但男孩們獨愛第 18 集武大郎捉姦，

王思懿老師飾演的潘金蓮，讓他們被勾走了魂，忘卻了黑白。

嘴上氣得發紫說着 「大郎千萬別喝這碗藥！」，心裡又紅又燙惦記着「西門公子下賤！」。

男孩們的西門公子夢，這一時期由網際快車&迅雷幫你實現。

這時期的網際快車已經用上了 P2P 技術，它的特點是，用的人越多，下載速度越快。

每個男孩會在點擊下載讓它占用寶貴的帶寬前，小心翼翼地檢索着每個資源的在線上傳人數。

在 2005 年前後，男孩們不一定知道迅雷，

因為網際快車占據了 95% 的市場，幾乎是每台電腦的裝機必備。

這一時期的家庭已經開始有電腦，但男孩們絕不敢將片子存在硬盤裡，一個容量高達 2GB 的 U 盤才是老師們的豪宅。

斷點續傳是網際快車的殺手鐧。

當年人均 4Mbps 寬帶的年代，網絡環境極不穩定，在學習生理知識時稍有不慎就會斷聯清零。

而快車不愧是開往秋名山最快最穩的高鐵，一個需求就讓上千萬熱血沸騰的好男兒記住了一個軟件。

不過網際快車的時代也只延續了不到 2 年，大家都開始改用迅雷了。

因為這兩年時間裡，快車一個版本都沒有更新。

這都得感謝魔獸世界。

就在年輕人都沉迷「獸人永不為奴」的那一年，

單槍匹馬做出快車的創始人侯延堂也是個網癮少年，

沉迷魔獸之下兩年沒有更新一個版本，市場份額被迅雷瓜分完畢。

這是看片的最好時代，因為少年們根本不需要學習隱晦的下載套路，就能看上讓他們大開眼界的片子。

這也是家裡抽紙和營養快線面對的最壞的時代，媽媽都會察覺到，

最近小孩的發育也有點太猛了，各種高蛋白食物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快速消耗。

性啟蒙的文藝復興，下載時代的消亡

一代人的性啟蒙，冥冥中就像 DNA 的螺旋式發展一樣，永不停歇。

有了 80、85 後兩個群體大哥哥的鋪墊，90 後早已做到「看片是片，看片不是片，看啥都像片」的無我境界。

90 後的性啟蒙更像是一次渾身冒光的文藝復興。

它可以來自於 CCTV6 上的《動物世界》，當在方正的畫面里目睹到非洲鬣狗的「求種像條狗」和獅子的「三秒真男人」後，男孩們終於明白了身上的「尾巴」並不是進化失敗的多餘遺產。

如若坐在電視前認真觀看了鯨魚和非洲象的粉紅小野物，更是對幼小的心靈造成巨大的衝擊。

也有人在《西遊記》裡喚醒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角色。

唐僧被捆起來，是四大名著里最隱晦的性暗示。

在一些人眼裡，優雅的捆綁藝術比神仙打架要有意思得多，和小夥伴玩一次《西遊記》模擬是小時候最期待的角色扮演。

性啟蒙是神秘的，也是易於搜索的。

每天晚上借着豐富課外閱讀為名，掏出在圖書館借了又借已被折出了印子的《挪威的森林》，在整本書黑白文字間像掃雷一樣尋找性情節，而書中的字，又像一個渾渾噩噩的小青年，到處勾搭小姑娘。

多年以後，直到有了「愛之初體驗」的某個夏天，再翻開《挪威的森林》，誒，其實這真的就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愛情小說，可看完已沒有了當初尋寶式的快樂，徒留一地悲傷。

可能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小說里上了頭，埋頭進行危險的性探索。

如果說性啟蒙讀物有米其林指南的話，《色戒》一定是五星推薦。

大多數人滿懷期待地翻開《色戒》，恨不得用放大鏡讀懂裡面每一個情慾的隱喻和描寫。

但女作家寫欲望總是隔着幾層紗，讀了一宿熬到眼腫唇白的，進度條卻依然停留在「易先生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張愛玲生怕讀者在字裡行間窺探出床第之間的模樣。

此時，他們最需要的，就是把一部李安的，未刪減完整版的《色戒》加入下載列表，再拖進 MP4。

少年懷着一股未被熄滅的火，抄起一台 MP4 就往網吧趕。

90 後的第一個播放器，是快播的時代，P2P 技術使得它的使用姿勢極為簡單。

只要一個 QQ 群里隨處可得的種子，再拖到快播客戶端，幾秒內就能十分流暢地播放。

但在公共空間的顯示器上研究「男女切磋」，

就像個核武器，雖然可以有，但一定不能輕易亮劍。

更多人的選擇是，把種子拖進迅雷，靜待「叮」一聲的來臨並祈禱進度條不要卡在 99.9%。

在「下片兒」的戰場上，播放器和下載工具就是一對錯位競爭的死對頭。

王欣曾揶揄過迅雷：要先下載才能看，快播每人每天幫你們節省半小時，可以說快播在迅雷的基礎上幫全中國人省了兩千年以上。

迅雷也沒含糊，這場戰爭不能輸，迅雷雲播就是最好的答案，種子——視頻，還把速度給拉滿，遠不是今天那個人人嫌棄的迅雷。

下載時代就和下載本身一樣，進度條總有走到 100% 的一天，而在此之前，你必須趟過 99.9% 的艱難節點。

迅雷趟過網際快車站在紫禁之巔之時，擁有全國接近 4 億用戶，PC 裝機量一度接近 QQ，在馬化騰眼裡，當年的迅雷高大得就像今天的阿里和字節跳動，曾有成批騰訊員工跳槽迅雷引發了小馬哥的震怒。

2008 年騰訊正式推出 QQ 旋風，對標迅雷，這是下載工具時代的最後一次諸神之戰。

為了讓老司機們飆車更快，迅雷曾經推出過離線下載，但條件必須是迅雷會員且每月加收 10 元。

QQ 旋風也立即跟進，殺紅了眼的小馬哥把服務免費送給了每一位 QQ 會員用戶。

在秋名山上，迅雷和 QQ 旋風斗得難分難解，直至 2013 年 7 月，旋風還緊跟迅雷推出了雲播。

2014 年，下載工具迎來諸神的黃昏。

淨網行動一刀切，越為老司機喜愛，切得就越徹底。

「高頻，剛需」的迅雷更是損失慘重，會員服務收入近乎腰斬。

那時網上的段子是：迅雷老闆皺勝龍帶着他的……3.5 億個種子跑路啦。

及後快播之父王欣被捕，段子又變成了：他是全中國最有種的男人。

QQ 旋風是這場風暴最大的贏家，淨網數月後 QQ 旋風就停止了雲播放功能一了百了，及至 3 年後最終停服，小馬哥心頭大患除矣，還沒花什麼功夫。

一場風暴過後，在下一代人的字典里，再也沒有了「下載焦慮」這個詞。

他們不需要懂種子，不需要知道 BT 怎麼用，更不了解曾經少年熬成老炮的心路歷程。

少年下了片兒，總是記住了「德藝雙馨」的老師們。

掛在嘴上，記在心裡，還存在深深的硬盤和 MP4 里。

卻總是忘了那些下載工具們，把「多線程加速」、「斷點續傳」、「全格式支持」、「邊下邊看」一個個做出來。

老兵不死，只會凋零，下載工具們和那個屬於幾代人的下載狂歡也一樣。

註：文中仍有許多下載工具被跳過，它們也曾是下載時代的赫赫有名之輩：

網絡螞蟻、PP點點通、Vagaa、天網FTP、BT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