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幾年後，我們從夫妻變成室友

每天輪流下樓倒垃圾，日常消費AA制，事無巨細地將家務分成兩個人的活，甚至還充當外賣小哥的工作，負責帶飯……在不少當代人的婚姻中，婚姻關係過成了「室友關係」。

這種關係讓很多處於其中的人們感到放鬆，甚至鬆懈。因為日常的相互控制實在太多，只因小事而導致矛盾和衝突的事例有不少。在「室友型婚姻」里各自顧各自反而放過了彼此，同處一室，依然如同大學時或剛畢業時出租房內的室友一樣，各自生活在平行線上，偶爾交叉，之後又各自前行。

下面是三位處於婚姻中的人的自白，他們跳脫出這段關係的立場，回頭審視了被兩人過成「室友關係」的婚姻。

剛結婚的時候，如果我幫他做了些什麼，是會去計較他有沒有感謝我，或者有沒有為我做類似的事情。在我看來，這不僅僅是做了什麼的問題，而是代表着一種在乎的態度，一種由內向外的、由心意產生出來的行動或者關懷。

所以以前我老公讓我幫他的時候，會說「請幫我幹嘛幹嘛」，完了之後還要說「謝謝」。現在他都養成習慣了，「謝謝」不斷。

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他有沒有做同樣或者相同量的事情了。這種關於付出與回報的比較，對「儀式感」和「形式感」的計較，在婚姻最開始的時候，尤其第一年裡，特別特別多。

我不是很在乎物質，也從來不想做男人身邊的小女人，所以說老實話，因為這些儀式感的事情，我們吵架挺多的，因為我覺得這些挺重要的，這些東西是鞏固婚姻關係不能缺少的東西，不說在嘴上，很多事情我們都會漸漸忽略對方。

但是，現在我們結婚3年，退出了那些激情呀、心潮澎湃，或者伴隨聊天產生各種心跳的狀態，那些儀式感的東西，也隨着從那種親密的情緒階段中退出後，也漸漸消失了。

我覺得兩個人作為婚姻當中的伴侶，更多的時候其實是生活上相互照顧，互相扶持，過成室友並非初衷，但最終還是不免走到了這一步。已經走過了從最開始那種計較誰付出得更多、誰為誰做了什麼、這段感情有哪些地方不到位之類問題的階段。

但這種從激情或者計較狀態中退一步，達到的平淡穩定的狀態，並不是說我們就對彼此少了在乎，所謂「平淡」並不等價於輕忽怠慢，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種室友關係吧。

有時，深夜那種室友一樣的聊天是會有一定深度的，但是，那個話題本身應該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也就是說，要我們從個體上有自己比較深度的體驗。比如我問他我自己感興趣的哲學問題，他肯定就只能簡單回答，但如果我們能針對某一種共同的生活經歷，比如曾經被身邊的人傷害或者欺騙背叛，這種時候，他就會把他的一些過往拿來和我交流，我覺得這些東西是能夠聊得比較深入的。這種話題的發生往往伴隨一個情境，比如說我看到某一篇文章、一個人或者一件事，然後比較感慨。他可能這會兒剛好比較有空，我們就會展開多聊一下，不過也僅止於此。

我們倆的事業是在一起的，雖然不至於活成兩條平行線，但日常話題的一部分就被工作的話題占據了，時間長了，那種疲倦感和對彼此的無力感就會出現。

吵架是常有的事情，特別是一年中有一兩回吵得很厲害，分開睡是自然的事情，回頭想一想那些矛盾和爭論有大多是不必要的，但是當下就是很生氣，很難受，覺得自己必須說服對方，這些爭論里的話，有不少都會給內心造成傷害，無論是他說的還是我說的。結婚3年來，平行線一般的生活，也許能給彼此的關係帶來一種恰好的疏離感，讓彼此能夠專注於各自的生活吧。

當下也會有一些怒氣，可是太過於逼迫另一半也不合情理，絮絮叨叨的時候對方也真的不會每次都耐心地聆聽，這個時候會讓一步。對方身上出現自己特別不喜歡的行為，吐槽的衝動或者怨氣特別強的時候也會找已婚的女性朋友發泄一下，但都是成年人了，彼此相互支持，包容對方的一些脾氣。

倒不至於真的看低婚姻這種形式，只是我們已經把它當做日常茶飯事了，不怎麼關心曾經的那些激情澎湃了。

現在更多的還是感恩另一半能夠一直站在自己這邊吧。我們在上海打拼，父母都在湖北老家，他就是日常生活中最靠近我的人。有時候遇上工作不順、生活煩惱等，至少他都會幫我加油打氣，在物理距離上陪在我身邊，在心靈層面上站在我這邊。雖然已經過成了室友關係，但他也是一個不會改變立場的戰友。

我們談戀愛和結婚的時候，完全是兩回事。

談戀愛的時候，那種激情感覺完全跟兩個人互相看的是否順眼，各自散發多少荷爾蒙有關，打扮的好看，發現對方好美，挺帥，激情就會迸發一些。

但婚姻中的相處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有時候讓人不得不承認，它就是朝着「室友」的方向前進了。談戀愛的時候很簡單，一起去個公園都開心，結婚開始過日子之後，需要磨合的地方就多了，因為即便是室友，也有鬧矛盾的時候。

結婚的日子久了，彼此之間的矛盾會變得越來越多，吵架的程度也不斷升級。剛結婚的時候我很擔心發生爭吵，我想他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們就都比較「拘着」，還跟談戀愛時候似的，「儀式感」做得很足。但那都是表面上的平靜，為了讓對方安心，實際上內心戲一點也不少，在相處的細節上要特別留心。於是就特不自然，特累。

比如說我們結婚以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一起去做了一盒巧克力，但是拿回家以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好意思吃，有點誰吃誰就不尊重婚姻、褻瀆愛情的意思，哈哈。到現在那盒巧克力還原封不動地在柜子里收着。說來也神奇，至少從外觀上看，一點變化都沒有，還跟當初一樣。

不過我們對待彼此的心態早就變了。

所以在我看來，婚姻里的長久關係還是真實一些最好，對雙方都好，直接又自在。畢竟兩個人相處需要最真實的情感流動，時間久了才能磨合出來。要是都不直接，當下看着是好的，其實感情可能從心底里已經往外爛了——就跟那盒巧克力似的，表面看着好，但裡面有雜質。不默契，時間久了雙方都累。

無論是情侶還是夫妻，一旦產生「付出感」就比較麻煩，還是直給直懟更好，心裡反倒是安全和安靜的。而且後來我發現，衝突和爭執實際上也是促進關係的催化劑，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反而有利於培養親密關係。所以我們現在完全都是直言不諱的，比如告訴對方「我不喜歡你今天烤的雞翅」「你穿這個顏色不怎麼好看」，或者直白地表達「我想抱一下」的願望等。

去年情人節他照例準備了巧克力，我也不跟他客氣，拿過來直接拆開包裝就吃。這種口味好吃，那種不怎麼樣以後別買，還一邊吃一邊點評。說出來好像覺得確實太平淡了，一點都不浪漫，但我覺得這才是順暢的互動，在大學跟室友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吧。

我們結婚9年了，孩子6歲。現在基本上每天晚上孩子睡覺之後都交流一下各自當天的工作和想法。一開始也擔心過，工作上每天就這點事情，這樣下去會不會慢慢變得越來越無聊？實際上並沒有，我們反而越來越習慣每天的這種交流。舉例來說，之前有幾次我們因為一些事情吵架，冷戰了好幾天，不理對方。後來矛盾化解的那天，不由自主地就把最近各自遇到的事情和心情拿出來分享，就像給對方複習一下前幾天自己的生活一樣。所以在我們的婚姻中，我了解他的工作環境和朋友圈，他也了解我的，我們互相滲透得比較徹底。這聽起來好像又有點太平淡了，但婚姻生活里不需要什麼神秘感和面紗。唯一的神秘感還是初心和最初的心動吧，那就是愛情，而不是具體形式上的神秘感。

我身邊也有一些夫妻朋友，兩個人在一起很多年，結婚也有七八年了。平時女方基本上不打扮，男方也是大腹便便的。兩個人互相照顧着，為自己的小家做些計較，比如男人挺能接受女方不買衣服和化妝品給家裡省錢，女人也挺願意男方一門心思只喜歡孩子，平時就在家裡打打遊戲，也不出去沾花捻草。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慢慢也變成那樣，就像我老公每年跑馬拉松，以前拿到獎牌都是「這是我媳婦兒的功勞」「獻給我媳婦兒」「我必須想着媳婦兒才能堅持下來」之類的話說不停。現在到了終點第一時間找閨女，獎牌都給閨女當玩具，心裡眼裡只有養家和疼閨女。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疼閨女就是疼我，畢竟日子也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兩個人之間隨着在一起的時間變長，對生活里如何規劃、怎麼消費和種種事項，各自的那一套三觀或原則會慢慢融合為一體，通常是關係里占主導的那個人把這套標準影響給另一個人接受了，或是這兩人差不多商量着相互融合了。可以說就是歸於平淡了吧，但我覺得換個角度來講，變平淡也可以說就是磨合出來了。

29歲和她結婚，認識的時候，我們在北京的出租屋認識的，可以說起先就是室友了，那時外賣還沒有那麼方便，周末我會幫她買個早餐什麼的，她平時下班早也會幫我帶個晚餐，從學校延伸出的室友關係，在大城市裡也出現了，新鮮的同時，我們彼此也感覺出了對彼此的好感，就這樣開始認識並漸漸有了戀愛關係。

有時候，這種准同居又是室友的關係很讓人很興奮，我們像是活在美劇《老友記》片場裡一樣，隔着一個走廊就能見面串門，有很多時候晚上覺得孤單，我們會彼此敲開對方的房門，那種聽見對方敲門聲，然後用微信確認彼此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很懷念，有時候還會偷偷笑出聲。

後來，我們搬到一起，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多後，我們也很順利地見了彼此的父母，最後順利地結婚，我記得在婚禮上，有一位親戚說我們像是在一個宿舍住過，感覺很有默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句話似乎戳破了什麼。

結婚後，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大的變化，她換了一份工作，平時出差比較多，而我作為丈夫在她出差的時候，我也埋頭在工作里。因為離各自的父母家都遠，爸媽們也開始過上自己的生活，家似乎成了一個有定期航線通過的空港，回家後不是坐在各自電腦前加班，就是一方不在家。如果把客廳一分兩半，簡直是對稱的景象，唯一不同的就是性別。

我知道作為男生應該主動一些，打破這種死水一樣的狀態。一次我想趁她休年假的機會，帶她去新西蘭旅遊，但她起初答應了，後來又說算了，說沒有要孩子就是因為覺得現在存錢，等再存一些，她就可以專心照顧孩子，到時候再說，所以最後也不了了之了。

其實並不是感情出了問題，我們還是很愛彼此，有空聊天。也會用有距離感就是美來安慰那些有一方不在的日子。小的爭吵是有的，但我會主動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下來，她氣消了之後也會主動跟我溝通，但在大城市中，在一個不到80平米的兩居室還是挺空蕩蕩的。

有一次，她突然跟我講要給家裡買個新床，一方面可以在她出差或者回家晚不打擾我休息，另一方面也可以給孩子將來準備一個單獨的臥室。我也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但回過頭來想，就覺得這樣理性的思考後面，是不是有點點冷淡？不過實在是因為在這些溝通上我們過於默契，所以去故意去找事對我沒有什麼好處。

其實我自己有思考過，過成室友關係其實是雙方不自覺的結果，她我不知道怎麼想的，我覺得可能太把對方當做生活中當然的存在了。過了30歲就想過上安穩的日子，但把安穩當成了平淡，以為順風順水就一輩子了。

但是即便是現在去尋找問題的解決辦法，是不是已經有點晚了？我已經有預感到一絲危機感，希望這不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

採訪/編輯：橘貓，Sebastian/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