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現在很多人有忙病和窮病，那麼這位民國名媛得的則是「閒病」。
直到現在，民國時期，很多名媛和文人的逸事都為人所稱道，無論是政壇、商界還是文壇或學術界，無論是戰事還是情事或風流韻事，總之，關於民國，人們一直津津樂道。今天聊聊陸小曼。
徐志摩所遇見的三個女人，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最不喜的就是陸小曼。之前曾在字裡行間得知她打牌賭博乃至吸食鴉片，無論是傳說也好，是事實也罷，總覺得陸小曼這個女人，既不像張幼儀那樣傳統賢惠、務實持家，又不像林徽因那樣清醒理智、嚴謹專業，她好像是虛榮的、閒散的、自私的，甚至是輕浮的。
無論是陸小曼、林徽因還是張幼儀，這三個女人，從出身而言，在那個時代都是名門世家。或是家財萬貫，或是家世顯赫，或有錢，或有權，或有勢，或兼而有之。陸小曼家尤甚。
陸小曼父親陸定是國民黨高官，後任財政部司長和賦稅司長，母親是名門閨秀。父母希望女兒成為一個才華橫溢能詩會畫的淑女。
陸小曼從小養尊處優，據說她十多歲時，就已經通曉英法兩個語言，能彈鋼琴，能寫一手蠅頭小楷。她後來在外交部工作，所結識的人也都是高級官員、社會名流、或專家學者，況且她性格開朗，很受歡迎。她的生活當真是既充實自在又豐富多彩。
如果說出身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那麼命運其實相當厚待陸小曼了。
容貌、家世、錢財、權勢、口才、見識、學習能力、社交能力等方面的天賦等乃至榮譽，在那個絕大多數人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飽受戰亂摧殘的年代，陸小曼這樣的女孩卻和很多民眾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從出生起，何止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簡直是上天的寵兒，命運給了她太多的恩賜。但正因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所以她從來不懂得珍惜。
陸小曼後來的婚姻，由父母一手操辦，為她擇了一位佳婿王庚。
王庚雖家道中落，但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且能文能武。他是陸軍中將，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家道中落後奮發圖強。早年曾在清華留美學堂求學，後被公費派往英國，在密歇根大學讀書後，又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求學，後又入普林斯頓大學，並於1915年以名列第14位的成績畢業，彼時共有116名文科生。
王庚回國後供職於陸軍部，後被任命為巴黎和會代表團上校武官，兼任外交部外文翻譯。這樣的人才，身高一米八幾，不僅英俊瀟灑，還真正是才華橫溢，眼看前途無量。這樣一位才貌雙全能文能武的夫婿，放到現在社會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偶。
陸小曼和王庚的婚姻名噪一時，奢侈豪華。
作為一個女人，陸小曼才不到二十歲，但上天給她的太多太多，現在連丈夫都前途光明，對她疼愛有加。她的婚姻，按理說也遠遠超過很多女孩兒的預期。
按理說，老天太厚待陸小曼了。她得到太多別人費盡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東西。
但婚後的陸小曼，發現自己性情和王庚大不相投。她愛熱鬧愛繁華，追求浪漫，而王庚是個工作狂，保持軍校生活的習慣，十分規律，高度自律，且不解風情。陸小曼覺得自己苦悶孤獨，不被理解。
陸小曼所擁有的東西，但凡給其中一樣給一個平凡人，都夠值得人珍惜了。民國時期軍閥混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平民大眾，可說命如螻蟻，上層社會追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而像陸小曼這樣的名媛，廣受眾人追捧，如果能安心踏實生活，其實已經比很多人幸運太多。
但往往，過得太如意了，就總不免憑空生出波瀾。陸小曼年紀輕輕，要什麼有什麼，連名望和榮譽都有了，又有什麼不如意呢？當一個人不知道該要追求什麼的時候，就無所追求了。
因為從小到大一切來得太容易。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嗎？還有什麼是不如意的嗎？還有什麼是需要追求的嗎？還有什麼是不滿足的嗎？
陸小曼不是一個傳統的中國女人，她受過西式教育，她不是那個被徐志摩嘲笑為鄉下土包子的張幼儀，她過得太順暢。在聚光燈下，她享受被人追捧，被人矚目，被人仰望，婚後和那個十分自律敬業的王庚一起生活，難免覺得無趣和苦悶。問題是，這種無趣和苦悶，倘若能通過一種正規的渠道或方式來排解和打發，倒也不成大問題，但這種在嬌生慣養環境下長大的女孩，似乎不能忍受一點點委屈憋悶。王庚的無趣，在她看來，也許是挺了不得的大事。
陸小曼在她的一本自序里寫道：
「婚後一年多，我才稍懂人事，明白兩性的結合不是可以隨便聽憑安排的，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謀而勉強結合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一件事。當時因為家庭內不能得着安慰，我就改變了常態，埋沒了自己的意志……於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戲似的唱着，絕對不肯讓人知道我是一個失意者，是一個不快樂的人。」人過得太順暢了，就會追求一些虛無的東西，就總想沉浸在一種看似繁華和熱鬧的場景里，而且容不得一丁點安靜的光陰，尤其是陸小曼這種自幼就被金錢、熱鬧、繁華、掌聲、鮮花、讚美等光環包圍的人，用現在的話說，陸小曼也許無法獨處。
她喜歡打牌、跳舞、唱戲，過一種十分精彩的夜生活，在這種虛無的享樂中，她無法自拔，無法自拔。這導致她一面對丈夫王庚，就覺得瞭然無趣，甚至連一丁點溝通交流的欲望都沒有了。
陸小曼曾在日記里寫道：
「其實我不羨富貴，也不慕榮華，我只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如心的伴侶。誰知連這一點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終日裡孤單的，有話都沒有人能講，每天只是強自歡笑着在人群里混。」
如果這段話真的是陸小曼的肺腑之言，是她發自內心誠心誠意寫出來的，那麼試問有幾人能相信這番話，能理解陸小曼？
同樣是民國美女兼才女，家世和出身可與陸小曼家相提並論的不少，林徽因、張幼儀，宋慶齡、宋美齡、宋靄齡等，她們都能在愛情和婚姻之外找到自己的位置，能在社會上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好幾位女子在各自的專業和領域中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
陸小曼若真是滿腹才華，又如她所言對榮華富貴並不在意，只想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和如心的伴侶的話，為何不能選一門專業好好研究深造，沉浸在學術研究會琴棋詩畫中，做出一點成績。
上述幾位女子，婚姻最為不幸的當屬張幼儀，但她自和徐志摩離婚後，上能照顧徐家兩老，下育有和徐志摩的兒子，並且，她自己開拓出一番天地。首先是離婚後入裴斯塔洛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後來她曾自學德文，並在東吳大學教德語，後又在四哥張嘉璈的支持下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在她八弟張禹九等人開的雲裳服裝公司里出任總經理，經營能力得到極大的發揮。
可偏偏在這幾人中，極為順遂且有才女頭銜的陸小曼，最後的成就卻是最小的。原因無他，結婚之前，她從未為哪件事感到焦慮過，她的生活一向順遂得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且不說那個時期，即使是現代社會，能像陸小曼婚前這般從出生起就能享受到人世間一切美好事物過得如此自在如意的人，也不多。
如果說，現在的人得的是「窮病」和「忙病」，那麼，陸小曼的那些所謂終日孤單和強自歡笑，不過是閒出來的病，「閒病」罷了，這和賈寶玉的那種富貴閒愁有多大區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無可否認，相對於芸芸大眾，陸小曼已經多出許多幸運，享受到上天給的不少恩典，按理說來，即使夫婿有那麼些不解風情，總也不是特別大不的事，豈能事事如意？
倘若她的夫婿既要十分浪漫，又要溫存體貼，還要才華橫溢，只怕又會有一些其他的毛病，比如，不夠鍾情專一，志向不夠遠大，無法獲得權勢等。甘蔗沒有兩頭甜，陸小曼從小到大究竟是過得有多順意，才會導致她對婚姻里那些非重大原則性問題都無法退讓妥協一點呢？
同樣是面對徐志摩的追求，少女林徽因選擇了冷靜和克制，她知道權衡利弊，不違背人倫道德，這和她幼年的成長經歷有關。林徽因的母親不為父親所喜，他父親有妾室，且寵愛小妾所生的兒子。林母終日怨懟，導致林徽因在感情和婚姻方面比較成熟，能理智面對不那麼靠譜的徐志摩。
陸小曼和徐志摩之間產生的感情，顯然是違背倫理道德的。也許有人會說，她只是追求自由，追求愛情，在和家人鬥爭，這些不過是無稽之談。
若是移情別戀，那麼和王庚離婚後，再開始自己的愛情，那倒也無可厚非，但陸小曼顯然是任性慣了。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違背倫理道德，不值得被祝福。他們共同的好友凌淑華和胡適都不看好這段戀情，甚至有過讓徐志摩出過躲避風頭的想法。
如果一個人對自由和愛情的追求妨礙了旁人的自由和感情，違背了基本倫理道德，觸犯他人正當利益，這種自由怎麼可能是真正的自由，這是自己的自由，是他人的枷鎖。
至於陸小曼的戀愛對象徐志摩，其人人品暫不多說，單看他對結髮妻子張幼儀的態度和做出的事，任誰都無法相信此人值得託付。歷史上，人們常用文人騷客描述詩人和文人，但放到現在，客觀來看，徐志摩這種詩人，在處理感情和婚姻等重大人生事件上，恐怕只是些無處安放的騷氣在作怪罷了。那是愛情嗎？他追求林徽因未果，他的所謂愛情在陸小曼這裡得到撫慰和治癒。
陸小曼的母親吳曼華覺得，詩人是善變的，把那些情情愛愛說得浪漫無比，讓不經世事的年輕女子迷失了自己。況且，徐志摩不僅教唆陸小曼離婚，而且給陸小曼母親寫了一封信，希望他們給這段愛情一條生路和祝福。陸小曼雖然受西式教育長大，但她母親吳曼華卻是傳統教育下長大的大家閨秀，是個恪守婦道遵從「三從四德」的女人。在她看來，徐志摩如此公然寫信給她，完全是一種挑釁。
在現代社會，低配版的如徐志摩大約就是那種不斷撩騷各種不同女生的悶騷男，或是舞文弄墨，愛好文藝，賣弄一點才華，他們不停遊走在一段又一段淺而無味並短暫的感情中，尋求不同的新鮮和刺激，但每段感情不過兩三個月便無疾而終。他們永遠覺得自己不被理解，永遠苦悶於找不到合適的伴侶，這種男人在現代社會是典型的隱性PUA男人。
這種所謂的苦悶孤獨彷徨、不被理解，不過是一種令人噁心的騷氣罷了。這種男人，註定無緣於幸福，也最終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在徐志摩離開陸小曼去往歐洲後，王庚試圖挽回他和陸小曼的婚姻，但他的努力是枉然。他們反而因相處的時間增多而大吵起來。後來，陸小曼因抄家當場心臟病發，住進醫院。陸家父母雖然心疼女兒，卻依舊堅決反對她和徐志摩的感情。原因在於：傳統思想觀念的約束，倫理道德的影響，陸家的臉面以及王庚本人優秀出眾，年輕有為，再怎麼說，王庚都是陸家父母千挑萬選才相中的女婿。
陸小曼在徐志摩離開後，依然與父母和王庚僵持着，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竊以為，這並非為偉大愛情而獻身的勇敢舉動，這其實是任性和自私！
陸母一向維護女兒，支持女兒，唯獨在她和徐志摩感情一事上持反對態度。即便到後來，陸母態度略有迴轉，但也希望女兒去上海和王庚相聚。她表示，如果王庚還是對陸小曼不好，她再出面談離婚，只是希望現下女兒能給王庚一次機會。
按理說來，陸母此舉已經十分理解體諒女兒了，但陸小曼依舊不肯妥協，由此可見，她此前的人生，父母給了她多大的寬容和忍讓退步了？這該是多大的寵溺？
後來，陸家父母都要給陸小曼跪下了，他們既為女兒的任性和不懂事而難過，又無法理解女兒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如此不肯鬆口。最終，陸小曼因父母如此難過，才選擇了妥協。當陸小曼再次和王庚吵架後，因病情嚴重，王庚被嚇到了，於是他們都不再提起去上海的事情。
即使陸小曼病着，但王庚因為工作的關係，依然在第二天去了上海，這讓陸小曼感到不解。她這麼個自小事事順心被捧着長大的人，無法理解王庚以事業心為重的行為，她只能解讀為王庚對她毫不關心。而另一邊的徐志摩，卻從往來書信中得知陸小曼生病，焦心不已。
儘管後來，陸小曼和徐志摩如願以償地結了婚，且出於面子以及需要被社會所承認等的需要，雙方要求梁啓超為他們證婚，而梁啓超也的確到場了，但是，梁啓超對陸小曼有很深的意見，他覺得陸小曼這樣的女子不僅貪慕虛榮，只知吃喝玩樂，而且對社會是不會有貢獻的。他更認為徐志摩的做法不仁不義，他不僅奪取好友的妻子，而且敢辦婚禮。
梁啓超是公平公正的，在婚禮上，他對徐志摩和陸小曼如此訓話：
婚姻呢？梁啓超在給兒子兒媳梁思成、林徽因的信里曾表示擔憂：
「我昨天做了一件極不願意做之事，去替徐志摩證婚……他的新婦是王受慶（王庚）夫人，與徐志摩愛上，才和受慶離婚，實在是不道德至極。我屢次告誡志摩而無效……我在禮堂演說一篇訓詞，大大教訓一番，新人及滿堂賓客無一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所未聞之婚禮矣……
此次看着他陷於滅頂，還想救他出來，我也有一番苦心……我又看着他找得這樣一個人做伴侶，怕他將來苦痛更無限，所以想對於那個人當頭一棒，盼望他能有覺悟（但恐深難），免得將來把徐志摩累死……品性上不曾經過嚴格的訓練，真是可怕，我因昨日的感觸，專寫這一封信給思成、徽因、思忠們看看。」
梁啓超的擔憂最終成為事實，而這對戀人在步入婚姻後，不僅沒有收穫幸福，反而陷入爭吵和忙碌的深淵。得不到父母和師長親友祝福的婚姻，註定不被看好，而一個文人身兼數職要養活一個養尊處優虛榮拜金的闊太太，也是難上加難，陸小曼和徐志摩的婚後生活並不容易，兩人也照樣爆發爭吵。
陸小曼婚前就是個備受寵溺我行我素自私任性的人，婚後，第一任丈夫王庚沒有改變她，而第二任丈夫徐志摩幾乎是用自己五年奔波謀生供養陸小曼的豪奢花銷和紙醉金迷的生活，直到徐志摩因飛機失事去世，陸小曼才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慢慢回歸到平常人的生活狀態，前半生的種種享受，最終以這種方式讓她看清自己從前那虛無荒唐的生活是何等可笑可悲，半生喧囂，半生淒涼，後來，母親去世，沒有生兒育女的陸小曼就這樣在真正的孤獨寂寞中悽慘走完下半生。
參考資料：《陸小曼傳》，朱雲喬著，天地出版社2022年1月第一版。
作者：端雅。歡迎關注我的百家號：紅樓夜思。從書里，看更廣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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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有關注，真的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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