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也很真誠，很天真地愛過我

1.

大家在看到「一起搖擺」微信群的人數從8變成7時，都大吃一驚。

「一起搖擺」這個微信群主要用於他們這些朋友約吃火鍋，一般見面地點在陳雨軒和路小河的家裡。路小河愛熱鬧，陳雨軒性格溫柔，聚餐氣氛總讓人容易放輕鬆。

看到陳雨軒的頭像不見時，他們猜想這許是出了什麼事。

確定倆人分手後，大家出現連帶着的「失戀症狀」。頻頻看手機有沒有火鍋組局的消息，到了周末，腳步甚至會不自覺來到五洲家園。

那時他們還調侃，五洲家園該改為「五湖家園」，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都聚集到了他們家。而這樣的玩笑話，大家在看到小區名時都會不自覺被刺痛。

更何況當事人？回憶是狡猾的捕手，布下天羅地網，使沉迷過往的人無處遁形。

2.

路小河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應該可以逃過回憶。但陳雨軒那樣一個溫柔的女孩，不知藏了多少心事。他們極為默契地再也沒有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也從未講過對方的壞話。

體面的分手，如若不是兩人素養極好，那便是其中一人心如刀割。

這場分手的後遺症有多嚴重呢？嚴重到所有人都已開始遺忘。一年後的跨年夜，路小河喊上了朋友們來「火鍋趴」。那熟悉的味道回到舌尖的剎那，那熟悉的聲音回到耳邊的瞬間，似乎一切又回來了，就是只差個她。

路小河和朋友們笑着、鬧着，一瓶瓶酒喝下去都化為了淚。席間，有朋友勸他再把陳雨軒追回來。他搖搖頭，將淚與酒一併吞進去。

那段感情他開始的太順遂，就是習慣性討厭寂寞，而陳雨軒撞上了自己的寂寞。其實要怪就怪自己，說什么女性主義，說什麼卡丁車，說什麼攝影，又說什麼日劇，他明明發現談到這些時陳雨軒的眼睛裡有多少光芒，他看得清她對愛情的那些嚮往。

陳雨軒曾將那次「年會相遇」稱為命中注定的緣分，和路小河聊天特有趣，她拋出的每個話題，他都能接住。

你知道和聊得來的人討論興趣愛好有多開心嗎？就是不知疲倦為何物，視他人為空氣。同頻率的交流太容易讓人陷進去了。陷進去就會忘記，他可以和你同頻率，也代表着他可以調到別的頻率。

但喜歡就是，大腦來不及思考清楚，身體卻已經在行動了。

在她的世界中，她早已見過路小河多次，也試探過無數回，他們之間有過大大小小的曖昧時刻。每一次，她都覺得無比幸福。或許從最開始，她就已經沉浸在對方的愛中。

路小河是個溫柔的人，什麼事都顧着陳雨軒的情緒，而陳雨軒需要什麼樣的照顧他也清清楚楚。但他從未主動表達過愛意，也從未拒絕過陳雨軒的示好，他讓她誤以為他就是這樣被動的一個人。

可真正的溫柔並不是這樣啊。

3.

他們在一起時，路小河是淺淺的笑，笑在嘴角卻沒有爬到眼角。接吻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他卻沒有深吻，只是他口中的薄荷香充滿了她的大腦。十指相扣她感覺到頭皮發麻，而他是一臉木木的表情。

每天清晨起來，他睜開眼後的表情異常陌生。陌生到陳雨軒以為自己是這間房子裡的另個租客。

她以為，他是對什麼都不太上心的人。

路小河周末會喊很多朋友來家裡聚餐，每到這時，他又像是什麼都上心。邊吃邊聊天的他，不同於日常與自己交流時的狀態，在朋友面前，他有着說不完的話和聊不完的段子。每次透過火鍋上躥的白茫茫的熱氣，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柔情，沁出來的那份甜蜜還會引起周圍朋友起鬨。

每到那樣的時刻，她都覺得自己心裡是有安全感的，而他眼中也是有自己的。她像是個時刻緊張的檢察官，想要收集一切他愛她的證據。

剛在一起的那幾個月，她想着路小河可能是個慢熱型的人，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麼來讓這段感情升溫。她開始每個星期都花費心思做功課，帶給路小河些許不同體驗。

他們去登山露營、看畫展、逛動物園、去VR體驗館、共同做陶藝，還有去看開心麻花的話劇等等。

路小河對這一切是驚訝的，驚訝於她的用心。但驚訝與開心是有區別的，起初還會情緒飽滿地面對約會，可到後來的情緒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直到那次路小河在話劇劇院的椅子上睡着了，她才開始反思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太一味照着自己的喜好了。

後來，她常常問路小河的意見，但他總是含糊其辭說怎樣都可以，而表情是曖昧不明的琢磨不透。

再火熱的心，也會因為沒有回音而冷掉。他們終究沒有什麼你來我往的甜蜜，變成了人群中面目模糊的一對。

陳雨軒太想知道什麼事會讓對方開心或者多分一點注意力過來，她思來想去，做過冷處理或是使過小性子，可惜最後都以路小河的一個擁抱而失敗告終。

被偏愛的人有恃無恐，吃定你捨不得讓他傷心。

久而久之，她也放棄了揣測，心想：他對自己也很好，只不過話少一些，表情少一些。

如果沒有那張集點卡，陳雨軒大概還會傻上那麼一陣子。

4.

路小河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不該過分注意唐雅琪的存在。但身體根本不受控制，眼神總是會看向她，甚至鼻尖會捕捉她經過身邊的香味，而聽到她說話的時候，就是不好笑的事也會樂呵樂呵。

知道她習慣在樓下的便利店解決午飯後，路小河甚至不自覺找到理由拒絕同事們的邀飯，與她偶遇。他理性阻止自己不要這樣做，但中途買杯咖啡也想要繞道便利店那邊。

偶然聽到唐雅琪提起皮包里總放着奶茶店的集點卡，每次集滿去換獎品或奶茶的時候總會有滿足感。路小河會心一笑，那天下班後他也忍不住做了一樣的事情。

那張集點卡經常被揣在路小河的外套口袋裡，不知不覺變得皺巴巴，而上面還差兩杯就集滿一張卡。陳雨軒洗他外套的時候，正好看見。

看到的剎那，心慌亂得厲害，因為在一起後陳雨軒從沒看到過他喝奶茶，更別提有集點這個習慣。

她強壓住所有的猜測。等路小河回家問她看到集點卡沒有，陳雨軒搖搖頭，一直看着路小河。她期待他能說些什麼，哪怕是最近喜歡上奶茶這種瞎話，她都會立馬相信不再胡思亂想。

可路小河卻什麼也沒說，像是篤定她問不出口。

如果問出口，那麼有些東西會當場破碎，有些局面也會無法挽回。

陳雨軒看着桌上那杯路小河泡好的咖啡，心裡又湧起暖意。他知道自己愛喝，所以他每天都會給自己泡上一杯。思考許久決定喝完這一杯咖啡，將集點卡的事拋到腦後。

只是這件事可以拋到腦後，那麼下一件呢？在戀愛里，新問題不會替代舊問題，而是不斷疊加，無數交錯的時空裡，逐漸滾成大的雪球，最後碾碎一切。

集點卡過後，陳雨軒在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和她從來不聽的李志演唱會資訊，她忍住沒問。她不喜歡雪，但她看到了日本北海道的攻略，她沒有問。她甚至看到了那些讓他曾經睡着的話劇門票的界面，她還是沒有問。

她在問自己，到底自尊心要被踩成什麼樣子才會面對現實。

5.

失望與嫉妒交錯在一起，她甚至一看到路小河就有衝上去大吵一架的衝動。他依然是那副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但她再也無法自我欺騙了。

她在路小河公司網站上看到了那女孩的介紹，忍不住下班後想要看一眼。而這一看便是終結點。

她看着路小河與唐雅琪從公司有說有笑地走出來，他手上還挎着一個粉紅色的布袋子，他們腳步一致地走向一個方向，最後進到了集點卡上的奶茶店。兩個人排着隊聊着天，還時不時給對方看手機上的東西，任誰看都是熱戀中的一對。

他何時有耐心去排長隊買一杯奶茶？他何時那麼喜歡聊天？他何時那麼愛笑？

一心兩愛對他來說似乎不是難事，甚至可以說樂在其中。

陳雨軒不禁嘔吐起來，那些抓住的曾以為是愛的證據，無形中證明了他的不愛。那些所謂的「溫柔」，不過是一種技巧。

真正的溫柔應該是，相愛時專心致志，不愛了坦誠分開。如果不愛卻又不結束關係，並不是溫柔，而是利用，利用你對他的愛意滿足自己的空虛。

路小河從沒覺得回憶是可怕的捕手，他總是習慣性用新戀情逃走，以為「新戀情一定能代替舊戀情」。

但再也沒有一個女朋友能夠容忍他每周都叫一幫朋友來家裡吃火鍋，再也沒有人與他過一個精心安排的周末，再也沒有一個人看向他的時候眼裡有那麼多期待。

想到此，他覺得寂寞的心更空了，那種空好像不論他叫多少朋友來都填不滿，不論他找到多漂亮的女友都沒有用。他的情感慣性，終究讓他付出了代價。

寂寞吞噬了心臟，連如何愛人都不明白。

最後不打擾，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