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PUA，怎樣才能確保今後不會重蹈覆轍？

有關PUA的話題總能引起我們的警覺，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們開始逐漸意識到，這種行為不止出現在情感世界，也會出現在職場、家庭等任何人際關係之中。

不久前，原火箭少女101成員Yamy在微博曝光其所屬公司CEO徐明朝在員工大會上對她進行貶低的錄音，並表示自己長期受到老闆的打壓。而在兩個月前，智聯招聘發布的《2020白領生活報告》中顯示，有63.65%的受訪白領表示自己經歷過職場PUA。

PUA（Pickup Artist）原本指利用所謂「約會技巧」誘騙異性，以達到與對方發展戀愛關係、性關係的目的。在這些PUA技巧中通常帶有攻擊性、精神打壓、反覆推拉、軟硬兼施等特點。而被PUA的一方，則會逐漸變得焦慮和困惑，即使對方做出過分的行為，也可能會因為想要獲得認可而遭到控制。例如，在1944年由英格麗·褒曼主演的經典電影《煤氣燈下》中，年輕女歌手葆拉的丈夫為了侵吞其財產，刻意操縱煤氣，使煤氣燈莫名變暗，讓葆拉慢慢相信自己失去理智，在懷疑和困惑中精神逐漸變得錯亂。

經過多年臨床心理諮詢的經驗積累，美國紐約大學應用心理學博士、精神分析師羅賓·斯特恩（Robin Stern）在工作、生活中發現，許多看似強大的女性會因為不斷希望得到某一人的認可而變得焦慮和困惑，即使對方的行為是在對其進行打壓，和女主人公葆拉所遭受的困境如出一轍。於是，斯特恩將這一特殊的精神虐待模式命名為「煤氣燈效應」，並出版了《煤氣燈效應：如何認清並擺脫別人對你生活的隱性控制》一書。

斯特恩博士認為，煤氣燈操縱的本質是雙方都有責任，就像是兩個人之間共舞的探戈。這一概念已經逐漸引起越來越多人的注意，廣泛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不僅是情感關係中的操縱，也可能發生在家庭、職場甚至是社交網絡之中。

斯特恩將煤氣燈操縱分為三個階段，由淺至深。較之平等、有效的對話，為了操縱對方，另一方的批評往往帶有傷害性，包括謾罵、侮辱等，是一種為了爭奪權力而進行爭辯。作為更為隱蔽、控制性強的情感虐待，煤氣燈操縱利用人內心深處對於認可和愛的渴望，逐漸失去對現實的認知。操縱者在這段關係中永遠扮演正確的角色，而被操縱者則會一直為了得到認同而配合這段關係持續下去，從而越陷越深，難以從這種關係中脫身。

以下內容節選自羅賓·斯特恩所著的《煤氣燈效應》一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作者 | 羅賓·斯特恩

摘編 | 葛格

《煤氣燈效應》，[美]羅賓·斯特恩著，劉彥譯，中信出版集團2020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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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PUA，該走還是該留？

如果我們致力於從煤氣燈操縱式的關係里解脫，通常需要在某個時間節點決定是繼續留在這段關係里，還是果斷放手。我一直強調，真正解脫的唯一方法就是願意主動離開。但那樣一來，我們得先確定我們是否會主動離開。

可能時間點到了，你卻發現沒的選：必須離開，以維持自我認知，讓自己過得開心。又或者覺得你有好幾種選擇，但離開是最好的一種。換句話說，不管你是否感到絕望，你都會在某個時間點意識到這段關係已結束了。

另外一種情形是，你考慮之後決定留在這段關係里。也許你覺得可以改善這段關係，又或者你認為雖然這段關係免不了痛苦和沮喪，但它還是有不少值得你留下的理由。無論做什麼樣的決定，你可能還是對煤氣燈操縱者有很多肯定。

電影《煤氣燈下》劇照。

也許你依舊深愛你的丈夫，或者依舊非常喜歡你的朋友。家裡的煤氣燈操縱者可能會引發你一系列的複雜情緒，包括愛、憤怒、悲傷、沮喪、喜歡和困惑。如果你的煤氣燈操縱者是領導或同事，也許你依舊會看到這份工作的種種好處，甚至可能對這位煤氣燈操縱者懷有感激、尊敬和喜愛之情。

有一點我要認真強調一下，我們對煤氣燈操縱者的肯定並不一定是幻覺。人是複雜而充滿矛盾的，我們誰都不完美。煤氣燈操縱者可能確實虐待了我們，在交流方式上有很大的問題，但同時，他們也確實給予了我們愛、情感、關注、建議、歷練或安全感。他們可能陪伴我們度過了生命中一些重要的時刻，也可能幫助我們在某些方面成長，特別是我們只靠自己做不到的方面。他們可能有其他令我們欽佩的特質，或者沒有特別的理由，但就是能感動到我們。

當我們發現自己被虐待或糟糕對待的時候，經常會做出極端反應。我們想讓傷害我們的人付出代價，我們想尋求正義或報復，讓自己遭受的傷害得到補償。我們沒辦法相信自己曾經對這個危險的、極具破壞性的人有過好感，甚至想和這個人徹底斷絕關係。這些情緒都很自然，它們確實可能引發我們的實際行動。但實際情況未必如此。

有時，我們對煤氣燈操縱者——特別是對家人——的強烈反應，至少有一部分原因在於我們對自己感到沮喪。我們怎能這麼愚蠢？我們怎能讓自己受到如此糟糕的待遇？為什麼我們不能做理想中那個堅強的、自給自足的、遠離糟糕待遇的人？為什麼我們不能更強大、更高效？當我們開始仔細審視自己在煤氣燈操縱式關係里扮演的角色時，可能會產生一系列複雜情緒，比如羞恥、怨恨、憤怒和悲傷。

注意並感受到所有這些反應是很重要的，它們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自己經歷了什麼、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它們也可以鞭策我們立即行動。這相當於告訴我們：「快逃出去，一天也別再耽擱了！」有時，傾聽心中那個緊急的聲音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不過，有時候我們需要讓情緒沉澱一下，平靜之後再行動，尤其是考慮終身戀情、伴侶或孩子的問題時，需要留出足夠的時間去考慮所有的選擇。我們可以做出一些暫時性、而非永久性的回應：比如分居而非離婚；喊一次「暫停」，而非切斷所有關係等。我們可以在不向對方正式宣布的情況下抽身，這樣我們就能在對未來做出永久性決定前給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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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判斷下一步該做什麼？

那麼，你怎麼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呢？下面四個問題可以幫你做出決定。

關於是留還是走的四個問題:

1.我能用不同的方式和這個人相處嗎？

*當他開始對我進行煤氣燈操縱時，我能否做到不參與對話？我是否經常需要向他證明我是對的？即使沒有大聲說出來，是否在腦海里反覆地和他爭論？

*如果他的煤氣燈操縱行為使我對自己或我們的關係感到焦慮，我會向他尋求安慰嗎？我能找到某種不依靠他就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嗎？

*如果我說我會做某件事——比如，在他吼叫的時候離開房間，或者當他遲到超過二十分鐘就離開餐廳——我能說到做到嗎？

2.他能用不同的方式和我相處嗎？

我們退一步想想是什麼原因促使一個人變成煤氣燈操縱者的。一般說來，當一個人受到威脅或覺得有壓力的時候便會開啟煤氣燈操縱模式，通過證明自己是對的來應對壓力。這是他覺得自己強有力的方式，也是他維持自我認知的方式。

有些人在自我認知方面意志非常薄弱，所以對煤氣燈操縱無比投入，選擇煤氣燈操縱作為他們和別人之間的正常互動模式。他們感覺如此無力，因此尋求一切機會控制別人的想法，以便感覺自己強大，可以掌控一切。

有些人只在某些關係里進行煤氣燈操縱，而在其他關係里表現正常。比如，他們可能對配偶進行煤氣燈操縱，但對雇員沒有這種行為。或者，作為領導，他們進行煤氣燈操縱，而在家裡面對配偶的時候，他們則心地善良、充滿愛心。

電影《煤氣燈下》劇照。

還有些人會偶爾開啟煤氣燈操縱模式，對來自這段關係內部或外部的壓力做出回應。假如你和這樣一個人結婚，他可能在長達數周甚至數月的時間裡都沒有發作，然後你們可能因為錢的問題大吵了一架，或者他和某個孩子相處得不太好，或者他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煩，又或者他母親必須去醫院，總之在壓力激增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對你進行煤氣燈操縱。

3.我是否願意努力改變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由於煤氣燈操縱行為如此引人入勝，對很多當事人來說，雙方共同打破這種模式就顯得特別困難。煤氣燈操縱式的關係經常會產生惡性循環：他帶有攻擊性的行為引發你防禦性的回應，而你的回應又觸動了他的敏感神經，進一步引發他更有攻擊性的行為。

以下行為可能引發對方煤氣燈操縱行為的升級：

·自我貶低。

「我知道，我太愚蠢了。」

「請原諒我，你知道我有時候會過於自我。」

「我沒辦法相信我一直這麼自私。」

·尋求安慰。

「儘管我一團糟，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親愛的，我感到很寂寞。你看不出來我有多需要你嗎？」

「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認定他會用很糟糕的方式對待你。

「你可別又大發脾氣啊！」

「拜託你別嫉妒，你知道你沒有理由的。」

「我知道你會認為我很蠢，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行了嗎？」

你不妨問問自己下面這些問題，判斷一下你們兩個能不能改變現有的相處模式。

*有沒有人支持我？

*我能否堅守底線？

*你是否不但有原則，還有勇氣說「停下來」？

*我願意做出犧牲嗎？

4.現實地看，如果我付出最大的努力，這段關係是否會令人滿意？

看到這個問題，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你是否聽見自己在心裡問：我該留，還是該走？不妨諮詢一下你的「空中乘務員」。

一些可能預示危險的「空中乘務員」:

·你經常不知所措或者感到困惑。

·做噩夢或多夢。

·記不清自己和煤氣燈操縱者之間發生的事情的細節。

·身體指標：沮喪、胸悶、喉嚨痛、腸道問題。

·他來電話或回家時，你會高度緊張或恐慌。

·你總是特別努力地想要說服朋友或你自己，和煤氣燈操縱者的這段關係有多好。

·你覺得忍受對方這樣對待你，其實是在消磨自己的心智。

·你信任的朋友或親戚經常對這段關係表示擔憂。

·你時常躲避朋友，或者拒絕跟他們討論你的情感問題。

·你感受不到生活中的快樂。

電影《煤氣燈下》海報（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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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能確保今後不會重蹈覆轍？

你已經對最緊迫的煤氣燈操縱式關係採取了行動，怎樣才能確保今後不會重蹈覆轍？關鍵在於不讓你的自我價值依賴於他人的認可。只要你稍有動搖，認為他人的認可才能讓自己好受，才能提升自信，或者加強你的自我認知，就會成為煤氣燈操縱的潛在對象。所以，培養堅定、清晰的自我認知和價值觀，對遠離煤氣燈操縱非常重要。

下面是一些可以幫助你遠離煤氣燈的長期建議：

·傾聽你內心的聲音（花時間做白日夢、散步、反思）。

·寫日記。

·堅持和你信任的朋友聊天。

·如果你很想投入一段煤氣燈操縱式的關係，先想想你信任的導師或行為榜樣會說什麼。

·問問你自己：這位男士對我女兒、姐妹、母親足夠好嗎？

·練習積極的自我對話。誠實地告訴自己你有哪些好的、令人欽佩的特質。

·通過和精神層面的連接滋養自己。留出時間祈禱、冥想，或安安靜靜地和心靈最深處的自我重新連接。

·召回你的價值觀，用你推崇的方式對待他人。

·和肯定你精神層面的人共度時光。

·相信「不」已經是一句完整的話，多多使用這句話。

·參加某種體育運動。

·參加一門培養自信的課程，或領導力培訓班，加強有效溝通、自我指導和談判的技能。

·只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感到矛盾，就說「不」。你會感受到堅定信念的力量。

·好好利用加強並釐清你的思路、情緒和精神的練習。

我邀請你想象一下那所被柵欄包圍的美麗的房子，只有你能打開大門，讓別人進來。每當你覺得自己開始動搖的時候，就練習讓對的人進門，而把錯的人通通關在門外。請記住，你對誰能進門有完全的控制權，所以別讓任何你覺得不對的人進來。向你自己保證，在這所房子裡，你不會展開任何一段你覺得不妥的對話。

我相信我們很多人選擇進入某段關係的時候——比如，愛情、友情、工作、家庭等——都有「額外的」小算盤。我們不但希望獲得當下的共鳴，還希望修補過去。我們非常渴望某種照顧、理解、感激，而煤氣燈操縱者答應會把這些東西給我們。

食物總是在你飢餓的時候最好吃，而你對共鳴的「飢餓感」會讓煤氣燈操縱者擁有救世主般的特質：他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能讓我們感覺完整，把我們從孤獨里拯救出來，並使我們相信這個世界上終究是有人理解我們的。或者，他能夠幫助我們證明我們是健全的成年人，是招人喜愛的朋友。又或者，他能讓我們知道我們對某人來說很重要，我們確實是好人，等等。無論我們渴望什麼，煤氣燈操縱者似乎總能滿足，而這會讓開心的時光——或者對開心時光的承諾——比世間任何其他的東西都更特別。我們可能也很享受自己能帶給他相同體驗的感覺。

電影《煤氣燈下》劇照。

然後，當我們考慮離開煤氣燈操縱式的關係、讓自己的生活徹底遠離煤氣燈的時候，我們又不禁渴望那種特別的共鳴，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次享受這種感覺。我們想知道下一任愛人會不會具有同等的吸引力，會不會是我們的靈魂伴侶；下一位朋友會不會是「一輩子的摯友」，像現在的這位煤氣燈操縱者一樣；能否再找到一份和現在一樣讓我們感到自己很能幹、成功和着迷的工作；如果放棄某種家庭關係——即使和當事人還有表面上的聯繫——生命里還會不會有其他人可以提供同樣無限的愛和安全感。畢竟我們之前一直希望從那個人身上獲得這些東西，而且可能有時也認為自己確實得到了。

所有這些問題的答案可能都是「不會」。如果我們不再為了那種「飢餓感」而去發展關係，新的關係自然就不會那麼特別，那麼令人滿意。結束飢餓的強烈解脫感可能確實比吃到美食的簡單快感更震撼人心。同理，面對生與死的存亡之戰肯定比面對每一天的普通體驗更刺激。如果我們不自覺地危害情緒健康，總和不可預測的人打交道，把個人和職業關係看成是彌補過去傷害的機會，不能活在當下，那麼擁有令人滿意的人際關係和頗具挑戰性的工作也不會讓人感覺刺激、特別和美好。

電影《煤氣燈下》劇照。

所以，當你望向未來、想着讓你的生活遠離煤氣燈之際，好好考慮一下你是否真的願意放棄這種附加的緊迫感和渴望。如果你不想放棄，儘管你現在對煤氣燈操縱和你自己都有了更多的了解，並且具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你可能還是會被吸引到其他的煤氣燈操縱里。但如果你已經受夠了整個情感生活都危在旦夕的狀況，你也許能接受未來的關係沒有那麼刺激的事實——畢竟你很可能從中收穫更深、更長久的滿足感。

這不是你必須立即決定的事情，也不是你有意決定的事情。但我相信它是讓你長期遠離煤氣燈的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在你選擇新的人際關係和工作時，請記住這一點。

以上內容節選自《煤氣燈效應》，較原文有刪節修改，小標題為編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作者：羅賓·斯特恩；摘編：葛格；編輯：張進；校對：王心。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