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國際禁毒日特別關注:拯救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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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強制戒毒的那些人是怎麼接觸毒品的?吸食第一口究竟是什麼感覺?從吸毒到戒毒,他們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

和這個群體對應的,是可愛的管教民警,他們被譽為是戒毒人員的心靈擺渡人。他們是如何「管」、「教」,又是怎麼擺渡的呢?近日,在6.26國際禁毒日來臨之前,華商報記者走進西安市公安局強制隔離戒毒所,為你講述關於拯救和重生的故事。

故事1

A:吸毒的那些年 就像生活在地獄裡

「6·26」國際禁毒日特別關注:拯救和重生

A說,現在再看她剛進強戒所時的照片,都瘦得脫相了,看着很鬼魅。

但很早以前,在2009年,她並不是這樣。

那一年,23歲的A從西安一所高校的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她沒找工作,而是直接選擇了結婚,老公比她大一些,做生意,很有錢。2012年,他們的女兒出生。平時沒事了,她會和朋友相約一起去會所打麻將,打的比較大,一晚上輸贏在三四十萬,幾次下來,她就輸了上百萬。

像所有的賭徒一樣,她上頭了,想撈回來。

2014年的一天晚上,A正在會所里打麻將,有人拿了一個水煙壺走過來,說吸幾口可以提神。她通常都是熬夜打麻將,挺累的,一聽說能提神,來了興趣。最初她以為就是水煙呢,酒吧里也見過,會所里很多人都在吸,她也不牴觸,就吸了兩三口。那晚她精神特別大,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其他什麼因素,贏了幾十萬,「剎那間,對這個東西產生了好感。」

她幾乎每天都去會所打牌,每次都吸幾口,逐漸產生了依賴,後來,越輸越多,越輸越想抽。

「開始只以為是普通的煙,沒想到是毒品,」A坦白說,上學時,校園裡也有毒品方面的宣傳,她最初認為,毒品是注射,或者是出現在更骯髒一些的場所,她去的會所是很高端的,絕不會這樣。直到2015年左右,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吸食的是冰毒,可也沒有討厭,而是單純地以為,在圈子裡,大家都抽,這是時尚,「我是個任性的人,沒有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2018年,因為輸了很多,有近千萬,她心態也不好了,徹底放縱自己,量也大了起來,每天都得抽,以此尋求快樂和刺激。

在這之前,因感情問題,她和丈夫已分居六七年,女兒在姥姥家,平時她都一個人住,老公每月會給一些生活費。

在會所,吸毒是不需要付費的,每次打麻將,會所會抽水,抽的錢,遠遠大於提供的毒品的費用。這是會所牽制他們的手段之一,不僅牽制了她,還牽制了她朋友和其他很多人。

他們不說「冰」或者「肉」,直接把毒品叫「東西」。

後來,想着在家裡抽更方便,她在網上購買了水煙壺、玻璃器皿、板紙,甚至驗尿板等物品,這就被警方盯上。2019年9月25日中午,轄區派出所民警帶她去做尿檢,事情暴露了,被治安拘留15天。

出來後,繼續吸食冰毒。

2020年7月底,派出所民警巡查時發現她,後被送往強戒所戒毒。

回顧起自己這幾年,A感觸很多,她說,毒品讓一個人失去對正常事物判斷的能力,完全是由身體主導思想,不是思想主導身體,沒有時間觀念,變得自私,愛鑽牛角尖,沒有正常人的邏輯思維。

「不該去嘗試第一口,也怪自己沒有一個正經的工作,自由懶散,」A說,那期間,根本顧不上孩子,孩子對自己也很生疏。現在強制戒毒,家裡人都覺得是對的。媽媽來過這裡幾次,每次都哭,說她把原本好好的人生路給走歪了。

在強戒所,她每天和大家一起鍛煉,一日三餐都很規律,沒進來之前,好幾年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也吃不好,進來後,她覺得自己像個正常人,早上6時30分起床,晚上10時睡覺,睡得踏實。

她說,通過和其他人一起探討,才知道以前是生活在地獄裡,是被朋友們拉到地獄裡去的,「我已對毒品產生了深深地厭惡感,我要把以前的朋友全部刪除,重新生活。還要和女兒從頭開始,她今年9歲,有兩年多沒見了,真的虧欠她很多,很想她。」A說,她以前120斤左右,現在160多斤,胖了,多好的,應該早點來這裡。

她現在想明白了,來強戒,是自我救贖的唯一道路。

管教民警楊競的管教手記

2020年9月4日 星期五 晴 楊競

今天和A聊了好多,她還問我喜歡吃什麼,都給我聊餓了。

A剛進來那會兒,我就主動找她談話,問她個人經歷,問她家庭情況,問她是怎麼吸上毒的,她對自己犯錯的地方說得很少,知道那樣做不對,會刻意避開或者是隱瞞,我也不急,一次不行就問兩次,像擠牙膏一樣費勁,不過我也不介意。我知道,要挽救她,就必須全面了解她。

A的個人經歷不是太複雜,吸毒史也比較單純,沒有其他違法犯罪的行為,算是誤入歧途,她是沒有控制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強戒之後,心理落差很大,之前我都是引導着她去思考和反思,我覺得這種引導要比直接給她上課效果好,起碼她跟我說的話越來越多了。

她都沒什麼和女兒的記憶,但一直跟我說,出去後要和女兒去吃什麼、去做什麼,我也幫着她一起規劃,看着她臉上笑容越來越多,我也挺滿足。

2021年3月29日 星期一 晴 楊競

A今天又哭了,她說,再哭最後一次。

前兩天她遠程辦理了離婚,整個人情緒低落,總哭。我以為我已經習慣看人哭了,剛來強戒所的女人,經常哭,後來發現沒用,就不哭了。看着A哭得難受,我還有點束手無策。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也不一定女人更懂女人吧。

我只能天天陪着她,天天開導,聽着她把那些話翻來覆去地說,我也一樣,反反覆覆說着一樣的話。她說她很後悔,我說我知道,她說她想女兒,我說我明白,她說離婚了怎麼辦啊,我正思考,她也不在意,繼續說她很後悔……我想起來,和閨蜜聊天不就是這樣嗎,兩個人都說個不停,其實也沒仔細聽對方說了啥,只是應和着,但只要說出來了,心裡就舒服了。我就是A的傾訴對象,那些道理她都懂,但女人情緒來了的時候,跟她講道理估計適得其反。

2021年5月20日 星期四 晴 楊競

今天日子特殊,「520」,挺浪漫的,不少學員都若有所思,我特別留意了一下A,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從離婚的陰影里走出來,果然,還不錯。

A還打趣,說她忙着做操,忙着練習八段錦,忙着準備文藝活動要表演的節目,沒工夫想其他的了。

故事2

B: 永遠永遠不要碰第一口 錯了再改太難了

「你可以叫我前律師。」B說,職業律師的那10年,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B今年48歲,西安人,1999年通過司法考試,2001年取得律師執業證,成為職業律師,也就是那一年,在同學聚會上,他抽了第一口毒品。

「是海洛因,」雖然已過去20年,但那一幕他仍記憶猶新,「朋友拿出來,說這是一種潮流。」他想,可不能被潮流拋棄了,就抽了。「三口下去,我就開始吐,覺得難抽得很,後來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看着像睡着了,其實沒有,旁邊人說話都能聽見,說沒睡着也不對,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他現在想起那種「眯」的感覺,還覺得難受。

過了兩三天,他又想抽了,就主動去找朋友,這時才知道,這種「眯」的感覺,就是所謂的「飄飄欲仙」。

為什麼要抽第一口呢?他說,是因為自己「飄」了。

那時,父親是法學教授,有個律師事務所,哥哥是律師,自己也是律師,收入不愁,受人尊重,以為什麼事都不怕,什麼事都能擺平,沒什麼不敢的。

漸漸地,就形成了癮,毒癮,每天只能用毒品去控制那種「眯」的感覺。

這種狀態持續了10年。

2011年11月,他去朋友處取毒品,被警方抓獲,強制戒毒兩年出來後,律師執業證被吊銷。後經朋友介紹,給人幫忙處理糾紛,生活勉強能保證,但也只能勉強過活,沒有做人的尊嚴,失去了人生目標。「和以前的同學,認識的律師都不聯繫了,我覺得特別自卑。」

但人是群居動物,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他不願變得可恥,只能去找吸毒的人,只有從他們那裡,才能獲得心理上的平衡。

2014年底,他復吸。

2015年9月,再次被強制戒毒。

2017年9月,從戒毒所出去後,每天都是混日子,打着零工。那短時間,他真是不想再抽了。

2019年初,碰見以前抽煙的熟人,對方拿出來東西,他完全是一種自欺欺人的狀態,覺得抽一口沒事,就真來了一口,「這一口,並不是就有癮了,是心魔打開了,一天到晚就想買煙。」

沒錢,就到處借錢,借不來就騙,也沒心思上班,「這都是吸毒者必經之道,2019年12月,我第三次被強戒。」

B說,現在回想起來,有三個場景,他永遠也忘不了。

第一個是,2013年,第一次強戒回去,父親得了肝癌,肝區疼痛,一直昏迷,他在醫院陪同,父親臨走前一天晚上,拉着他手說,「三兒,你以後咋辦啊?」他在家裡排行老三,這是父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回憶這一幕時,B放聲痛哭。

第二個場景是,他復吸被警車帶走,回頭透過車玻璃,看見妻子蹲在路邊,哭得稀里嘩啦的。

第三個是,老母親83歲了,每次來戒毒所看她,走路都顯得吃力,一次,在電話里給他說,「我不想再去戒毒所看你了,你別有壓力,我把養老錢都給你攢着,出來後,好好生活。」

在B看來,吸毒的人很可憐,但最可憐的是,這個群體的母親。他們再壞,再墜落,都不會被母親拋棄。

第三次強戒馬上就結束了,B卻沒有那種喜悅和興奮感。他說,自己現在還是很迷茫,毫無疑問,每個人都不願意失去自由,可出去後,究竟能不能控制住,真不知道。

「做了想做的,那就受你該受的,」B說,都說知錯能改,但真的錯了,要去改,太難了,所以不管什麼職業,不管多大年齡,不管人生多麼得意,永遠永遠不要碰毒品,不要嘗第一口。

兒子今年8歲,B出事後,一家人都騙孩子說,爸爸去外地學習了,「馬上放暑假了,我操心誰帶他玩呢?我馬上就要回家了,孩子要是問我,怎麼兩年都不打個電話,是不是不要我和媽媽了呢,我該怎麼回答呢……」

這情景,B不敢想。

管教民警衛錦越的管教手記

2019年12月24日 星期二 陰 衛錦越

又見到他,我很失落。

我沒記錯的話,2017年他才從這裡離開,怎麼,又來了。其實這樣的事並不稀奇,但我還是失落了。

B跟我說過,他小名叫三兒。第二次進來的時候他說,他爸臨走前還問他,三兒,你以後要咋辦啊。我看見他,就想問,三兒,第三回了,咋回事兒啊,但最終還是沒問。

2020年1月3日 星期五 多雲 衛錦越

B身體好多了,我也放心了。今天談話,回憶他病重那段時間。

他心臟上有問題,還有高血壓,剛進來一個星期左右,一天晚上,胸悶氣短,心電圖顯示有問題,就帶着去縣醫院搶救,後來,給他建立醫務台賬,早晚提醒他服用降壓藥。

其實這事兒我都印象模糊了,是他一字一句說給我聽的。

我遇到過很多身體不好的學員,毒品傷身體,眾所周知。我覺得我對B做的,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職責,但他記在心裡了,這讓我還挺感動的。可能其他學員也記在心裡了。

B說我,以心換心。他說得真誠,讓我有點不好意思,心裡更感動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下次,我爸再擔心我工作辛苦,我就告訴他,我做的點滴,都在被人記住。

2021年5月31日 星期一 小雨 衛錦越

今天和B聊「復吸」。

強制戒毒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身體康復戒毒,這相對比較簡單,靠藥物治療其他方面干預,一般一個月左右,身體上就能脫毒,毒癮比較大的,脫毒時間比較長,最長3個月。此外,還要從思想上干預,其實毒癮,並不是身體上多麼需要,而是心理上。

這些話,跟他說了好多次了,我覺得效果不好,乾脆換一種方法。

我讓他淨化自己的朋友圈,他說淨化了,我看着他說,一遍遍篩選,好好淨化。

談話快要結束,他突然跟我說,他明白了,真正對他好的,才是朋友。那個眼神,我就明白了,他知道我對他好。

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到,我是真的不願再看見他進來了。

故事3:

C:毒品從不會看人下菜 碰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好像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但這是第二次進來了。

C今年41歲,生長在書香門第,父親是高級工程師,母親是技術員,一直以來,他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聰慧好學,成績優異,1997年從一所C9高校畢業,在北京做過高管,後來回到西安,被多家獵頭公司爭搶,32歲就當上了總經理。

2017年他事業遇到瓶頸,情緒低迷,朋友帶他去酒吧放鬆。喝到微醺時,有人遞上一支煙,告訴他這是大麻,「他跟我說,在西方一些國家這東西是合法的,還說上流社會的人都愛大麻,」C回憶,「當時我其實沒有猶豫,覺得只是試一下,就一次,不會上癮。」

很多人問過C,第一口是什麼感覺,「其實我真沒什麼感覺,頭暈暈的,和喝醉酒一樣,那晚手裡的酒杯一直沒放下,幾乎分不清是抽大麻了還是真的喝醉了。」

那年他結婚,有了孩子,羨煞旁人,可他卻愈感疲憊,有些不堪重負。

「每次壓力大,就和朋友去酒吧,幾杯酒下肚,心裡就痒痒,想吸兩口。」C說,最開始真沒意識到自己染上了毒癮,「怪我對毒品了解得不夠,當時一兩個月吸一次大麻,還覺得自己和明星、和那些上流社會的人一樣,用這個釋放壓力。」

後來,「不夠了解」這種藉口,他自己都不信了。

2018年,C開始吸食冰毒,還是和那個遞給他大麻的朋友一起,「冰毒和大麻不一樣,吸完像變了個人,極度興奮,時不時就想吸兩口,吸完還想去賭博,就這樣,又染上了賭癮。」這段經歷在他腦海里回顧了無數次,日日想,夜夜想,悔不當初,「當時輸了100多萬,收不住手,後來大房子、奧迪車都搭進去了,賭和毒,徹底顛覆了我的生活。」

那一年,他被送進強戒所。「直到出事了,老婆才知道我吸毒,她跟我說,她懷疑過,可還是更願意相信我。」C說,老婆的眼睛很美,可是那天他卻不敢多看一眼,內心百感交集,沒臉注視那雙眼睛,更不用說孩子了,作為父親,他羞愧難當。

剛到強戒所,他有過自殺的念頭。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光環散盡,吃不下,睡不着,萬念俱灰。「我媽來看過我,她一夜之間頭髮白了,」提到母親,C哽咽,「出事時候我沒哭,進強戒所也沒哭,見到她滿頭白髮,我哭了。」那之後,他依舊失眠,但想的東西不一樣了,他滿腦子都是母親的白髮,想戒掉毒癮,想趕緊戒掉。

「我怕過節,更怕過年。」C說,那幾天很想家人,想曾經風光的生活,以前別人對他阿諛奉承,他都嗤之以鼻,如今反倒懷念。他覺得他和強戒所里的其他人不一樣,走出那扇門,一切都會回來的。

3月是他第二次進強戒所,這一次,沒人再覺得他格格不入了。

管教民警陳淋的管教手記

2019年5月16日 星期四 多雲 陳淋

今天開會時候要選出學員里的典型案例,現身說法做禁毒宣傳,我推薦C。

C從來不爆粗口,給人感覺很文藝,認識事物更深刻,思維方式也和別人也不太一樣,後來了解了我才知道,是個高材生,難怪呢。他有體面的工作,有美滿的家庭,過着正常甚至是較為優越的生活。可是毒品面前,人人都一樣。

剛進來一星期左右,C來找我,說自己失去了自由和尊嚴,要活不下去了。我問他,你覺得你的尊嚴重要,還是你爸媽的尊嚴重要?難道只有你丟臉嗎?問完他就不說話了,等他冷靜下來,我跟他講了韓信胯下之辱的故事,我勸他接受現實,無論如何日子還是得過,他不是獨立的個體,他還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老婆還一直等着他。其實他也明白這些道理,可能讓他說,比我說得要好聽,但那會兒他心態已經崩了,就需要有人把這些話說給他聽。

我一連跟他說了一個月,每天都反覆說着他比我還懂的那些故事,他情緒越來越好。

那次之後,C像變了個人,他對人和善,經常主動幫助其他學員,開導他們,強戒所組織的活動,他都主動報名,積極參與,演講比賽還得了一等獎。

2021年3月30日 星期二 小雨 陳淋

像種莊稼一樣,我以為收穫了,結果沒有。

C第二次進來,我很失落,真沒想到。我以為他真的不同,看起來是個明白人啊,第一次進來時,推心置腹跟他說了那麼多,時不時就心理疏導。

對於反覆進強戒所的人,每次都會講不一樣的東西,有些話重複說是沒意義的。第一次我幫C分析朋友圈,強調說要淨化好友圈子,要提高自制力。這次我得偏向家庭方面,去感化他,竭盡所能把他從邪路上拉回來。

2021年5月31日 星期一 小雨 陳淋

今天下雨,C跟我說了句特別有文化的話,好像是一句詩,具體怎麼說我想不起來了,但就是感謝我的意思。

C確實是有文化的,他總是給家人寫東西,有時候寫信,有時候寫詩,內容就是關心家人,告知家人自己在強戒所的情況,既是給家人信心,也是給自己信心。

我感覺這也是個辦法,可以鼓勵其他學員嘗試一下。

故事4:

D:與毒品有關的故事 最後都被稱為事故

看她又瘦又小的樣子,沒想到能撐起那麼多故事。

D今年29歲,身材嬌小,外貌出眾,曾是一名舞蹈老師。她是家裡老二,有個哥哥,被家人從小寵到大,自己也說,被寵壞了。

她說自己叛逆期嚴重,問她怎麼嚴重,她說14歲就開始抽煙了,說完還瞥了眼身上的紋身,見她若有所思,不忍再問,沉默了一會兒,她卻自己先開口了。

「2009年第一次碰毒品,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我生日,17歲。」她說,自己不好好上學,家裡人也管不住,每天就是混日子,那段時間在社會上認識了一些姐妹,正是這些姐妹,把自己帶上了這條不歸路。「她們給我過生日,說有點新鮮的,問我要不要嘗試一下,我是看着她們先抽的,沒什麼事,都好好的,我就想着不過是換了個工具抽煙罷了,沒再遲疑,也抽了。」D回憶,第一次抽完,她3天3夜都沒吃沒睡,很擔心,還去問姐妹有沒有事,姐妹說沒事,都是正常反應,多抽幾次就好了。「我真的信了,開始抽第二次,真就好了,沒那麼大反應,還越抽越多。」

問她,那東西貴嗎?她又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講第二個故事。

「貴,為那東西,不光花很多錢,還坐了牢。」這樣的故事開頭,在強戒所里不算新鮮,但從D嘴裡說出來就不一樣,嬌小的身型為她增加了幾分少女感,眼睛裡卻沒有光,很難想象一個曾在舞台上發光的女孩,如此冷靜地講述這樣的故事。

「我打工,教別人跳舞,還接商演,賺得不少,但養不起毒品,18歲那年,和6個朋友一起,搶劫了銀行卡和金項鍊,判了6年。」她說自己沒辦法了,想吸,又沒錢,實在煩得不行,唉,搶吧,着急啊。

坐牢那幾年接觸不到毒品,不就戒掉了嗎?D點頭,又很快搖頭,「是接觸不到毒品,但能接觸到更多與毒品有關的人,坐在一起就會聊天,聊毒品,出獄後我也有過不吸毒的日子,感覺也好好的,但後來和獄友聯繫得多了,聊到毒品,又心癢,控制不住,還是復吸了。

問家裡人對她吸毒是什麼態度,還沒說完,她就搶答:「家裡人都不知道,瞞得很好,在家實在難受了就半夜翻牆出去吸,我夜不歸宿是常事,他們沒往這方面想,估計也不敢想,直到這次出事被送進強戒所,他們才知道。」

提起家人,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第三個故事拉開序幕。

D說了一句,沒有家人來強戒所看過她,就沉默了,好像在等着被提問。人就是這樣,愧疚時偏偏變得被動。

問她,怪家人嗎?她趕緊搖頭,「我爸在我出事前的兩個月就住院了,腦梗,一直沒醒,身邊離不了人,我媽得照顧他,我哥……我哥生我氣,沒事,來了我估計也沒臉見他們吧。」不過她和家裡通過電話,「3月8日打的電話,我爸還沒醒。」

那除了家人,愛人呢?D終於露出了她這個年紀女人該有的表情,說男朋友比自己小1歲,談了一年,吸毒的事他也不知情,進強戒所也沒告訴他,自己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當然會難過,他人很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聽我媽說他往家裡打過電話,一直找我,我已經滿足了,出去之後也不打算再聯繫他了,」D重複着,「他人很好。

管教民警趙雪言的管教手記

2020年8月27日 星期四 晴 趙雪言

D今天還是不好好吃飯。

工作時,我遇到的學員,大部分是比我年齡大的,但D進來的時候,是當時年齡最小的,又瘦弱,又清秀,我一眼就注意到她。

她瘦得像紙片人,吃飯很有問題。

我從周一開始,跟她談了三天了,讓她好好吃飯,今天是第四天,也叮囑她了,結果還是不好好吃飯。

問醫生了,說沒事,但這個狀態總歸是不好的啊。

我電腦里有一個文檔,就放在桌面上,裡面是我總結的工作筆記。我給學員們發匿名調查問卷,了解她們的性格、喜好、身體狀態、家庭情況等等,回收上來,給常見的問題分類,差不多就是四類:一類是精神問題,一類是心理問題,一類是疾病問題,還有一類是家庭問題。

我還不知道,她能放在哪一類里。

明天還得找她,再談。

2021年3月8日 星期一 小雨 趙雪言

今天D給家裡打電話了,打完哭着告訴我,她爸還沒醒。

我現在記得都很清楚,D一開始不怎麼開口,溝通起來比較費勁,還不好好吃飯。

直到我發現她家人好像從沒來看過她,我問她,她哭了,這才肯好好跟我溝通。她說她爸住院,其他家人生她氣,她也想問,為什麼沒人想她,但她又不敢問。

跟她聊得多了,發現她經歷得真的不少,充滿了戲劇色彩。

可能是因為我之前當老師,D說我說話好聽,娓娓道來,三言兩語就能表達清楚,她喜歡跟我說話。也可能是因為,這麼長時間,只有我問過她,為什麼不好好吃飯,所以她想要跟我說話。

今天聽她打電話,哭成那樣,其實我也落淚了,我看着她,好不容易從70斤到90斤,又笑了。

我一直都想做一個心靈擺渡人,想把徘徊在危險邊緣的戒毒人員拉回到現實,讓她們過上正常生活,尤其是D。

2021年6月9日 星期三 小雨 趙雪言

今天有個學員咬傷自己,我想到了去年出去的一位學員,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30歲左右,父母離異,爸爸做了第五次心臟搭橋手術,我了解這個情況後就去和領導反饋了,領導聯繫後說他爸爸身體還可以,我就轉達給她了,她覺得我也對她很上心,落淚了。

記得她入所之前有過激行為,碰撞自己的腦袋,剛進來的時候額頭上有傷,中間也有很多小插曲,不服從管教,態度不積極不配合。這件事情之後,她的態度180度大轉彎,她給每個新學員都說,不要向她那樣,要好好服從管教。

她跟我說,她是個演員,曾經很輝煌,那時是她最美好的日子,我說,從這句話開始,說明你已經意識到了,那麼,日後每一天都是你最美好的日子。

故事5:

E:弟弟、媽媽分別送他去強戒 但他又復吸了

E今年42歲,第三次進來了,是強戒所的舊面孔。

他家住西安一城中村,父親在2011年突發腦溢血,造成三級殘廢,母親寸步不離地照顧着,還有個弟弟,兄弟二人都未婚。E一直靠着收房租維持生計,也是靠房租買毒品。

2000年E有20多歲,沒正經工作,每天就和朋友們一起混日子。有次他看見朋友抽什麼東西,好像抽完很舒服,問了才知道是鴉片,他知道這是毒品,但還是好奇,想試試。「第一次,吸了後特別難受,胸悶,我當時就說,以後再也不抽這了,根本不好抽。」過了幾天,朋友又找上門,讓他再試一次,把吸毒的快感說得天花亂墜,他又一次沒抵擋住誘惑,這是第二次吸毒。「這次吸確實沒有第一次那種難受了,就覺得渾身癱軟,犯困,是很舒服,還有點興奮,反正之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一而再再而三,E化被動為主動,開始追着朋友買毒品。

E的弟弟比他小9歲,在外地當了8年兵,轉業回西安工作。E戒不了,花錢如流水,弟弟無計可施,報警舉報,把他送進強戒所。「他來看過我,我跟他講過裡面的情況,吸毒是什麼下場他看我就能知道,沒想到……」

2013年4月,E正在強戒所戒毒,弟弟卻因吸毒過量,倒在家裡的衛生間。

「當時他轉業回來給家裡蓋房,中午正幹活,跟我媽說有戰友約着出去見面,1點多走的,晚上8點還沒回來,有房客跟我媽說,屋裡頭的廁所一直有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媽找人把門打開,就看見我弟倒在地上,旁邊放着針管,人已經沒了。」

毒品帶走年輕鮮活的生命,這樣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E有過頓悟:「那會兒,我恨死毒品了,恨啊!」他的戒毒意願瞬增,就想趕緊戒掉,回家!

然而,毒品的罪惡不僅是摧毀身體、消耗生命,更多的是瓦解良知、泯滅人性。

E剛出強戒所沒多久,就復吸了。

「在那裡面想得可好了,咋都不抽了,但在外面待幾天,遇見這個圈子的朋友,談到這方面,又開始想了,一下子把在強戒所的一切都忘了,好像也忘了我弟是怎麼死的了。」E說,那會兒他復吸,注射海洛因,每天都問家裡要錢,以做生意、相親等為由,「一睜開眼就是要錢,問我媽要,少則300,多則1000,她沒有,我讓她去借,錢到手了就去吸。」

一天早上,E的母親撐不住了,「我媽給我跪下了,」說到這,他泣不成聲,「我媽說她實在沒辦法了,能借的都借了,實在是沒錢了,她把金耳環摘下來給我,哭着說,兒啊,不敢抽煙了,真的不敢抽煙了啊……」E捂着臉說,他現在一想起那一幕就止不住眼淚,但當時瘋了,完全是瘋了,就那麼拿着金耳環,急着跑去吸。「我爸行動不便,但意識清醒,那對耳環是他給我媽買的,我當時顧不上看他一眼,後來就根本不敢再看他一眼。」

那次後,母親報警,E第二次被送進了強戒所。

「進來後,我媽每個月至少來一回,來之前都要安頓好我爸,把飯做好,求着鄰居飯點幫忙照看,早上6點多從家坐公交車到火車站,坐火車到藍田,再打車到戒毒所,回去就下午了。」

2018年8月,E在強戒所里得知家中變故,這一次,是母親。「突發心梗,人說沒就沒了。」E說,連着好幾天,他做夢都是那對金耳環。

2019年E第三次踏入強戒所大門,「管教員看見我都驚訝,說咋又是你,」E也無奈,「其實我也不知道,咋又是我,咋又復吸,咋又不長記性……」

他說,父親被二爸接去北京了,家裡空蕩蕩的,鄰居也對他指指點點,他從沒覺得這麼孤獨過,不被接受,不被包容,也沒人信他真的戒掉了,「索性,復吸吧。」

E說,他覺得他們已經和正常人不一樣了,「正常人和朋友見面,坐下來吃吃飯,喝喝酒,我們呢,坐下來吸吸毒。」

他每天都在思考,為什麼一出強戒所的門,那根弦又沒了。但問到這次出去後還會復吸嗎,他說,不復吸的概率有80%,剩下的20%,被他稱做「心癮」。

管教民警王雷管教手記

2019年12月11日 星期三 晴 王雷

咋又是你,我問E。

他第一次進來,弟弟沒了,第二次進來,母親沒了,咋還能進來一次呢,唉。

他說,他覺得他跟正常人不一樣。

我跟他說,不要覺得自己不同,我也沒當你是違法人員,在這裡,我當你是朋友,是我的學員。

E現在家裡沒人了,我怕他破罐子破摔,確實也有這個傾向。他說這次出去,有20%的可能性還會復吸,我急了,如果在這裡都沒有百分百堅定的決心,該怎麼辦。

我連着好幾天找他聊,不怎麼說話,就聽他說,聽他一遍遍講故事,聽他念叨那對金耳環。我能感覺到他很脆弱,他渴望被理解,也渴望我回應,我的每個表情,他都看得格外認真。

他突然問我,管教民警的工作怎麼樣?我說,2017、2018、2019,連續三年的大年初一,我都在上班,疫情期間,有一次,我連續工作了40天才回家,孩子都不認識我了,他聽了後,很感動,告訴我,一定會服從管理,好好戒除毒癮。我給他說,戒毒所所有的民警和我一樣,都是這麼工作,這麼用心的,我、我們真的不想,再在這裡見到你了。他說,他懂,他也不想再來了。

文/圖 實習記者 姚冰玖 華商報記者 卿榮波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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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1 00:12:09

兩個人的感情往往都是當局者迷,找人開導一下就豁然開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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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0 14:05:44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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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0 09:05:19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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