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霞的散文｜60年，和你的每一天都是熱戀

《荊楚作家網》第1期

冶艷三千獨戀桂

超逸萬里不離群

這是登山友董小平贈湯冶超、高桂群倆口子的一幅嵌名聯。細品，你就會發現上下對聯頭一個字是丈夫的名字，最尾的字是妻子的名字。他們夫妻間的感情可謂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白首不相離。

「超逸萬里」說的是湯冶超英語好，1984年在伊拉克務工，期滿伊方挽留合同再續，許多人求之不得，他卻毅然放棄高薪，帶着和妻子通信往來的厚厚兩本「兩地書」回國返家，大伙兒笑他離不開老婆。

年輕時的湯冶超是英俊小生玉樹臨風（如今仍是老帥哥一枚），剛進廠時他在化驗室工作，科室年輕人閒時聊天：「說說看，我們廠哪個女的最漂亮？」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桂群！」大家哄然——他的眼裡只有她，這事至今同事們仍作趣談。

他兩口子屬牛，今年71。他倆不僅同年還是同學，一到六年級同班，小學二年級一起入隊，初中二年級一起入團，他當班長時，她是團組織委員，工作後在同在一個單位退休。

一次上中學的孫女問「爺爺,你10歲就跟奶奶寫情書啊」「你怎麼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孫女俏皮地答道。

對這事他毫不避諱，談起來還滿臉幸福。那時他們上小學六年級，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火到爆，一張電影票2角錢，他買了2張，給同桌的她塞了張紙條。她如約來了，但沒陪他看電影。可還是有同學起鬨：「噢，噢，湯罐子煨高筍子喲！」他笑笑，不氣也不惱，還很享受的樣子。

桂群69歲生日那天，他在qq推文與妻書《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我此生最英明的一個決定就是娶了她為妻，是她在我低谷時給我力量，還是她在我彷徨時讓我前行。好秧一半谷，好妻一半福，謝謝我妻的一生相伴。

幾十年裡我倆相濡以沫、休戚與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我無數次默默為她祈禱，我千百遍夢中為她祝福，我曾發誓：誰膽敢與她為敵，誰就是我的仇人！

（那年代小學生就是這麼發誓的）」愛她所愛，恨她所恨，見過愛老婆的，但沒見過他這般地愛的，愛得這麼深切，那麼刻骨銘心。

她是幸福的，一直覺得他們還在戀愛。他們同在一個單位上班，他是水機電氣工程師，她是水機服務公司商店主任。下班了他會在商店門口等候，等候她一同回家；她上中班，他做好飯菜送來，看着她吃完。傍晚他倆常挽着手，從牧羊湖散步到團城山，在磁湖湖畔流連忘返。偶爾間她情不自禁扶着他的肩，踩着花壇邊沿，尋找着平衡木的感覺，宛若一對熱戀嬉戲的情侶。周日她伴他步行到電廠看望婆婆，下午倆人再步行去看黃石長江大橋，她說不累。他們像兩個頑皮的孩子，數着橋墩兒，爭論着哪兒是大橋的中心點。

他倆形影相隨，偶有一次分開是參加那次登山隊活動，夜深留宿寺廟，男女分宿兩間屋，聽得隔壁屋她的一聲聲咳嗽，他揪心，心一陣陣顫抖，一夜無眠。

每到結婚整十年紀念日，他們必拍張合影留念，他們1974年結婚，可他說他們已過60多年（婚後46年，婚前18年），在他眼裡她永遠是當年那個穿着背帶褲的七歲小女生，他要用一生來呵護她，他做到了。

他對她呵護備至，夜間如廁，他定要給她倒杯熱水——稀釋血液的濃度預防腦梗。每日他準備早餐，讓她睡到自然醒，那天與朋友約好去游天龍屯堡，早晨他一次次走到床前，見她睡得憨甜不忍驚擾，待擠好牙膏、打好洗臉水，挨到7：23 才狠狠心把她喊醒；

她是他手心裡的寶，游貴州小七孔天生橋，乘船下來她歡快地跑起來，見狀他喊：「慢點，乖乖，莫跑da(摔)倒了！」我們大笑，他倒覺我們少見多怪，這與他們是再自然不過地。他發朋友圈，十幾集的貴州旅遊掠影，都是老婆專集——九宮格里張張都是她，恣意地擺着各種的姿勢，她燦爛地笑着，還帶有幾分天真，或許這就是幸福女人的模樣？

人說愛在心口難開，他卻愛就大聲說出來，秀恩愛在他倆是尋常事，我們去卡拉ok，他點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們逗趣「唱給誰的？」話音未落，他已拿起話筒對着她一本正經地道（那架勢像是要跪地求婚的樣子）：「下面我把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獻給我親愛的桂群」哇！虐狗啊！在場的我們都恨不得逃走——當了電燈泡！

他的愛為她說，他的歌為她唱，他登台首秀是在金太陽老年公寓八一聯歡會上，把那首《在那遙遠的地方》唱得那麼溫柔、深情款款，一遍遍地重複道「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罷罷，不說了，再說就該羨慕嫉妒恨了……

她待他可沒有那麼「溫柔」，一次大夥圍桌吃飯聊天，他向人介紹她「我的配偶」，她立馬呵斥「你會不會說話呀，配偶是麼事？是動物是畜生！」大家捧腹大笑。「你不生氣？」「為什麼要生氣？她一句話逗得大家笑、那開心，有麼事不好？」

他一如既往寵她，百般地寵，她喜歡追劇，遇他去股市或出門辦事晚了，趕到家來她還在看電視，菜沒掐、飯沒煮，他趕緊系上圍裙走進廚房。「不批評？」「不批評，2個人的飯早點晚點，無所謂」。他在廚房做飯，她在客廳看電視，聽到她開心時咯咯地笑，覺得心裡特別舒服。這真是快樂着她的快樂，幸福着她的幸福啊。

可她卻常常聲討他，說她幾十年來「饑寒交迫」，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她查出糖尿病，很嚴重。他為她建了本「檢測日記」，制定糖尿病治療及血糖監測表，為她定期測試一日三餐空腹及餐後血糖，那本本他隨身帶着，上面患者的聯繫電話從家庭固定電話到小靈通再到如今他的移動手機號。二十多年來，他嚴格控制她的飲食量，每日食鹽6克用量勺量好，從未超標；每天餐前服藥，熱水遞上，藥片數好放她手上，或遞到唇邊；帶她打乒乓球、一日三餐後陪她散步，至今血糖基本穩定。

陪伴不只是你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更多的是你在我心裡。他現在最擔心的是他會走在她先，他放不下心沒有了他，她的生活該怎麼過，她依賴他慣了，家裡事從沒讓她動過腦筋操過心，她是路盲，連每次外出乘車證都是放在他身上，上車他來幫她刷。他現在開始慢慢放手，取款要她自己動手，他在旁邊守着；家裡所有證件、存摺的密碼，他都寫在一張白紙上，放在抽屜里，告訴她還告訴了兒子……

歲月蹉跎、往事如煙，他說「64年我們一起走過，正如歌中所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人生最幸福的不是你擁有多少財富，而是當你老了，依然可以牽着她的手。」

愛是一種相守，相守是一種幸福，他覺得他是最幸福的人。

2020/12/5

文/黃曉霞

作者簡介

黃曉霞， 老三屆。當過民辦教師、電焊工、天車工、廠廣播員。

1988年始寫新聞，時年常有文章見報。著有散文集《歲月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