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南文學作品: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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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楊頭在楊營老少兩三千口人中那是響噹噹的人物,就連重陽河上下方圓百十里的人們提起老楊沒人不知,無人不曉。都說他有能耐,從土改到改革開放,他大官沒幹,小官不斷,從互助組長,小社社長,生產隊長,做到大隊長,村長兼村支部書記。一直沒有間斷,人們給他起了外號。於是乎老楊頭就有了「大光棍」的光榮雅號

老楊頭的「光棍」可不是吹出來的。老楊頭的「光棍」形象是他一件事,一件事,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光彩。就說還是大集體時期的一件事吧,那一年他還是個生產隊長。那年春天,麥子還沒黃稍,離麥收還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全生產隊的百十戶人家大部分幾乎斷頓,大部分的人要出去逃荒要飯,老楊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時的老楊三十幾歲,正值年輕氣盛,為了幾百口人的性命豁出去了,於是喊來副隊長,生產隊會計,保管員等開會,把生產隊五千斤玉米,七千多斤小麥的儲備糧中的大部分分給社員,只留一小部分應付檢查。老楊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當老楊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在場的人一臉炯色,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那可不行,不經請示私自動用儲備糧上級追究下來誰也負不起責任,私自動用儲備糧那可是犯大錯誤的。」老成持重的副隊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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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儲備糧可不能亂動的。」年輕一點的會計隨聲附和。

一直在吧嗒吧嗒吸着旱煙的保管,把剛吸完一鍋的旱煙鍋在鞋底上邦邦磕了磕,然後在煙布袋裡挖了一鍋煙用手擰遼寧剛吸過的煙嘴遞給副隊長,說;「我看那,咱還是先請示大隊和公社以後在做決定。再急也不在乎這幾天。」

「那可不中。」聽着幾位手下的人發言,老楊有些按耐不住。「等大隊公社批下來,咱隊裡的勞力都跑完了,再說留在家裡的老老少少咋辦,咱不能看着他們都餓死吧?我的意見咱先斬後奏,先把糧食分下去,以解燃眉之急。出了問題我兜着。還有就是保密問題,這個事打死都不能往外說,分糧食要放在晚上,千萬不要讓外面的人知道了。」

當天晚上老楊就把儲備糧食分給了各家各戶,解了全隊群眾的饑荒。

然而,私分生產隊儲備糧的事還是讓大隊,公社的人知道了。大隊,公社組成了工作組要來調查,老楊提前作了防備,準備很多麥草放在糧倉的底部,麥草上面鋪一層油布,再把沒有分完的糧食放在上面。等工作組來以後看到一倉倉的儲備糧原封未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老楊的「光棍」還在於他是附近村子裡有名的知客,「知客」既不是一種專業的社會職業,又必須是家家戶戶離不開的行當。作知客的必須熟悉當地的民俗民風,待客之道,應付各種酒席宴會中照顧不周而出現的突發事件。在重陽河上下幾百里,紅白喜事酒席中席位的排序那可是至關重要的,孩子們舅爺家的親戚應該座在哪個位置,誰主席,誰陪席。舅舅家的親戚們應該誰坐主席,誰坐陪席,接新媳婦的時候,新媳婦娘家來的送客,那是當天最主貴的客人,不管新媳婦娘家來幾位送客,必須每一個送客安排一桌坐主席,然後是老親陪新親。

桌子放在什麼位置,大椅子放在什麼位置,是至關重要的事情。作知客的那天肩膀上搭一條新毛巾,領着坐主席,陪席位置的客人說一些客套話「照顧不周,請多多包涵,吃好喝好。」等等。走到酒桌,拿着毛巾,象徵性的擦去大椅子上面的灰塵,請主席,陪席一一入座。然後在再細心的低下頭看看酒桌的桌縫是不是朝向上席的位置,如果朝向上席的位置,那就要反覆向主席,陪席道歉,再指揮幫忙的人把桌子挪正。不管那天有多少桌,就這樣一桌桌安排。

楊營上下,周圍的村子,把能夠請到老楊頭作知客當做一種榮耀,一種排場。因為會應酬,出現突發事情會打圓場,會使所有的親戚們都得到滿足。周圍村子的人請老楊作知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老楊這人直槓。哪家的事情結束,東家總要送老楊兩條煙,一條新手巾,一塊「胰子」作為忙綠幾天的酬勞,老楊總是推脫不要,說;「鄉里鄉親的,我空着手在這裡吃了幾天,已經占到便宜了,再拿這些東西就顯得薄氣,東西我就不要了。」就這樣老楊頭在楊營當了幾十年的「官」,也在楊營周圍做了幾十年的知客。也算風光了一輩子,光彩了一輩子。

2

這一年老楊頭剛滿六十歲。老楊頭的生日是在農曆的七月二十,這天晚上愛人桂花給老楊頭好好地美美實實的做了十幾道菜,這些菜都是老楊頭最愛吃的菜,想給老楊頭過一個豐盛的,開心的生日。桂花把菜擺滿一桌,拿來兩個酒杯和酒,一一把酒杯斟滿,坐在老楊頭的對面。老楊頭望着滿滿一桌子的菜和酒,看着燈光下坐着孤孤單單的老兩口,突然感覺那麼的孤單,那麼的寂靜,整個大院,整個房屋就孤孤單單的兩人,寂靜的有些害怕。

六十歲是人生的轉折點,是人進入老年的開始,想想自己,看看別人家過六十歲生日時,那是兒孫滿堂,歡聲笑語,雖說自己有兒子,有兒媳。有孫子,但他們遠在西北的一個省會裡打拼,他們為事業,為生意常年奔波,一年內只能回一次家。有一個視為己出的外甥女,他們都在縣城裡,整天忙於工作,一年之中也難得回來幾次。老楊頭看着燈影下孤單的桂花和自己,看着滿滿一桌子菜,越看越覺得孤單,越想越感到寂寞,那種孤獨,淒愁湧上心頭,兩眼的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桂花看着老楊頭突然落淚,知道他觸景生情,在六十歲的生日裡,沒有孩子們陪伴,感到孤單,感到寂寞了。就說到:「嗨、嗨、嗨我說死老頭子這好好的給你過生日咋抹起眼淚來了?是不是想娃們了,想娃們了,咱抽空去看看他們。」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不到傷心處。老楊頭這輩子沒掉過幾次眼淚,前兩次掉眼淚那是在爹媽去世的時候,老楊頭哭過,而且哭得很傷心,哭的天昏地暗。最後一次流眼淚是在姐姐不在的時候老楊頭真真切切的哭的很悲滄,很悽然。除此以外老楊頭再也沒流過一滴眼淚。在六十歲的生日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老了,感到兒女不在身邊的孤獨,流下來孤獨淒涼的眼淚。老婆說去看看娃們,哪那麼容易,幾十年了,生產隊、大隊,現在的村裡的事情,大到村裡的建設,上邊布置的各項任務,扶貧攻堅。小到鄰里之間婆媳吵架,兄弟分家,鄰里糾紛,張家娶兒媳,李家老人都要上前,一家不去不去都說你架子大,不近人情。娃們也邀請多次,哪有那時間去散心,去閒轉。

桂花看着自己的男人傷心落淚的樣子,很心疼,也很無奈,走到老楊頭跟前,拿出桌上的紙巾,幫着自己男人擦去臉上的淚水,像哄小孩一樣哄着老楊頭:「我說老頭子,咱不難受了,不難受了啊,真要是想娃們呀,咱乾脆把村裡的差事給辭了,人家正規的國家幹部到六十歲還允許退休呢,咱今年也整整六十歲了,也該咱退下來歇歇了,這幾十年你風裡雨里,吃苦受累,一心撲在工作上,也算對得起楊營村上上下下幾千口人。退下來咱也心靜了,闊闊利利的去娃們那住上一段時間,也抱抱咱那孫子、孫女,領着他們超市、公園四處轉轉,咱也享受。享受天倫之樂,感受感受當爺爺奶奶的快活,你看中不中?」

聽完桂花的話,老楊覺得桂花說的在理,想想也是,咱都六十歲的人了,還能幹到啥時間,咱一天不退下來,年輕人一天也接不上茬,這楊營村終歸是年輕人的天下,離了咱老楊,地球照樣轉,豬肉照樣退過毛吃。辭了就辭了吧,辭了職咱風風光光的去兒子那住上一年半載的。想到這老楊頭的心豁然開朗,不在落淚了,不再傷感了,對桂花說:「嗯,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我看你比我想得開,看的遠,比我強,中我聽你的,一會就寫辭職報告,明天就交到鎮裡。」

桂花見自己男人一臉的烏雲漸漸散開,心也輕鬆起來了,老兩口端起酒杯你一杯我一杯的相互敬着,喝着,邊喝着酒邊商量着等天涼快的時候去娃們哪。

3

第三天中午,一輛鐵殼儀征吉普「吱」的一聲停在老楊頭的家門口,從車上面走下來九陽鎮委書記李金海,組織委員張有聲,包村幹部王來發。一行人下了車徑直向老楊家走去,剛到大門口,包村幹部王來發就大聲的喊起來:「老楊,在屋沒有?李書記,還有張委員來了。

剛剛吃完早飯的老楊頭聽到外邊的喊聲立刻迎出門外,握着李金海的手說;「哎呀,李書記你們咋有空來咱楊營村視察?趕快進屋,進屋。」

「還不是你給鬧的,幹得好好的,說不干就不幹了?吃錯哪門子藥了?搞得鎮裡措手不及。」李金海邊說着話便向屋裡走去

老楊頭接着和張有聲,王來發,司機一一握手,然後讓進堂屋裡一一落座,老楊頭一邊拿出當地最好的九陽紅茶葉一邊喊老婆拿開水沏茶。沏完茶老楊頭又從內屋的柜子里拿出自己不捨得抽的軟包「雲煙」,撕開封抽出逐一相敬。老楊也點上一支。

個人隨便客套一些閒話,組織委員張有聲首先開腔,直奔主題,說;「老楊啊,今天李書記,老王和我專程為你的辭職報告來的,你看你,幹得好好的,突然向鎮黨委提出辭職,搞得鎮黨委措手不及。你們楊營村是咱九陽鎮的東大門,這些年你老楊在鎮黨委,鎮政府的正確領導下,把一個楊營村建設的有聲有色,最早建成成規模的獼猴桃種植基地,又引進外資建成以獼猴為主的果品生產的食品廠,硬化路面,安裝路燈,修建娛樂健身小廣場,成為全市有名的美麗鄉村,你這可是王霸吹喇叭名聲在外啊」。張有聲像是在總結楊營村以及老楊頭的工作成績,張有聲接着說;「這些年楊營村在你的帶領下,多次獲得優秀黨支部,你本人也多次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你頭頂着優秀村支部書記的光榮稱號。

你為咱九陽鎮曾了光,添了彩,這些成績咱鎮黨委,鎮政府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現在有啥難事撂挑子?有啥困難咱一起解決,身體有病咱去看病,不能在這扶貧攻堅的關鍵節骨眼上撂挑子啊。」

「是啊,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咱村包隊,你說,咱夥計各的咋樣?」包村幹部王來法說;「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搞突然襲擊,搞得我和鎮裡都很被動。」

「這是我的不對。」老楊接過王來法的話茬說;「只想着年歲大了,突感體力不支,幹了一輩子,也該歇歇了。」

「那也不能說不干就不干。」鎮黨委書記李金海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說;「老楊,你首先是個共產黨員,是個黨員就該有黨的組織紀律性,有一個黨員的覺悟性,有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的精神。不能因為你為楊營的發展與建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就為所欲為,說撂挑子就撂挑子。有問題,有困難提出來大家一塊解決。」

老楊說;「啥問題,啥困難,就一個問題,我老了,身體不好,需要休息。再說我退下來讓年輕的人上來,他們的腦子活絡,思想開放,勁頭足,幹勁大。」老楊頭猛抽一口煙,接着說;「再說了,我的孩子們都在外地,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我也想和兒女們待在一起,抱抱孫兒孫女,享受天倫之樂。一句話,說不干就不干。」這時的老楊似乎表現出一根筋的倔強;「李書記,張委員,老王,你們啥也別說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聽完老楊頭的話,在場的幾個人輪番勸說,不管幾位領導如何勸說,老楊頭那是啞巴吃秤砣鐵了心,誰勸說也無用,油鹽不進,就兩字;不干。

「老楊啊,都說你是十里八村的大光棍,今天這事辦的可不光棍啊。」組織委員張有聲最後還在用激將法;「為你辭職,李書記在百忙之中,專程來做你的工作,不看僧面看佛面,李書記的面子也不給?」

「咱這有句俗話,叫光棍老了變眼子。」老楊頭一臉輕鬆的表情說;「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主要是身體原因,身體原因。」

幾位你一句他一句的,眼見做不通老楊的工作,鎮委書記李金海看看已接近晌午,起身準備回鎮裡。老楊頭一把拉住李金海的手說;「李書記,你看已經上午了,儘管我已經提出辭職,但你還是我的領導,我們的父母官。在這吃頓飯,也算這些年來您一直關心和支持楊營村和我的工作,表達對您的謝意。再說了,我愛人已經準備好了,不吃放在那裡也是浪費。」

老楊是實實在在的留,李書記是實實在在的要走,還是包村幹部王來法多了個心眼,出來打了圓場說;「李書記,老楊的一片心意,老楊也是實誠人,說不定老楊喝上幾杯酒也許會回心轉意呢。」李金海聽了王來法的話也不好再說啥,就留了下來。

等幾位從新落座,老楊頭走進內屋給村副主任,村會計,治安主任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陪客。

電話打過之後,老楊把靠在後牆的八仙桌拉出來,桌子的上方擺放兩把太師椅,其它三方擺放着三條板凳。擺放齊整,老楊又拿出乾淨的毛巾仔細的把八仙桌和太師椅擦洗一遍。老楊的八仙桌和太師椅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老古董,先說桌子,桌面四圈包尖,桌面下方纏着三圈圓木條,那叫緾絲,三圈緾絲下面是雕工精細的龍鳳,在下面還是兩圈緾絲。兩個太師椅做工和八仙桌一樣精細。全部用當地的土漆漆制而成,精光閃亮。

一切安排停當,三位村幹部也走進屋內。老楊頭開始安排入席。老楊頭是方圓左右有名的知客,安排席位座次老楊得心應手,像這樣不同於家家戶戶紅白喜事的官面宴席,自然是誰的官大誰坐主席,以此類推。在豫西山區自然形成的以左為大,以右為輔的民俗,堂屋門口對着的後牆位置是自然的上席。

一進門口的右側是房東家的席位,主人家是不能坐上席位的。今天在的幾位,順理成章李金海應該坐主席。雖然李金海年齡不大,也就四十剛出頭,比老楊小了將近二十歲,比王來法也小十五六歲。但他是九陽鎮最大的官,坐主席的位置那是天經地義的。老楊依舊是拿着一條新毛巾,又一次的在主席的位置上象徵性的彈了彈椅子上的灰塵,然後伸出左手臂把李金海引進主席座位,李金海沒有推辭,坐在了主位上。

接着拿着毛巾彈了彈主席右側的椅子把組織委員張有聲往輔位上引,張有聲擺了擺手,指着包村幹部王來法說;「還是讓老王坐上面把,他年歲比我大整整一輪,按理說我得叫人家一聲老大哥,有哥在那有做弟弟的坐上席的道理呢?」在重陽河流域一般的席面,席位的座次習慣是有長輩的,長輩是自然的主席,長輩不分年齡大小,只要輩分高那是至高無上的主席。沒有長輩在場的,是按年齡大小排定座次。

聽了張有聲的話,老楊也不好說什麼,張有聲和王來發之間來回的謙讓着,最後還是王來發謙讓不過坐在了輔位上。主輔位置安排好,剩餘的就好安置了,張有聲自然坐第三的位置。村里來的幾位就按歲數排序坐定,老楊雖然年歲較大,但他是主人,是東家,自然要坐到靠門口的位置。

座次落定,老楊叫一聲老婆上菜,只聽廚房裡的桂花應了一聲,麻利的端來八道四葷四素精緻的冷盤,按照腰裡細的規矩的擺放桌面上,所謂腰裡細是上面三道葷菜,中間一葷一素,下邊三道素菜。大家一看首先上來八道冷盤就知道這是老楊按照重陽河宴席中最高規格,八八席席面,所謂的八八席面,就是八道冷盤,八道熱菜,最後吃飯的時候是葷素搭配的八大碗。

在這裡順便交代一下老楊的愛人桂花,那可是遠近聞名的賢內助,不僅持家有方,把家裡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做得一手好菜。煎、炸、烹、炒樣樣精通,色、香、味、形俱佳,六六席、八八席不在話下。老楊愛人的好手藝,得益於老楊這幾十年一直在村組位置上沒有歇腳,家裡三天兩頭客人不斷,練就了老楊愛人的手藝。

冷盤端上桌面,老楊從內屋拿出九陽最好的酒,九陽菊花頭曲,給每位客人一一斟上。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舉起酒杯,就像現代城裡人舉行的酒會上的祝酒詞;「今天咱九陽鎮的李書記以及張委員,老王同志在百忙之中來到咱楊營村,為感謝這些年鎮黨委,鎮政府對咱楊營村工作的支持,對楊營工作的支持也是對我老楊工作的支持,我先幹了這杯酒,」說完老楊一飲而進,接着說:「大家都干。」大家看老楊帶頭喝乾了酒杯里酒,也紛紛一飲而盡。在重陽河流域,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所有的席面上喝酒,不管你會不會喝酒,入席三杯酒是必須要喝的,以示對主人家的尊重。

第一杯酒下肚,老楊頭招呼着大家;;「叨菜,叨菜。」坐在上席的李金海拿起了筷子帶頭夾起了菜,邊夾菜邊說;「隨便,隨便。」這又是重陽河酒席上的一大民俗,坐在主席位置上的主賓不動筷子其它的人是不能動筷子夾菜的,而且是主賓夾那道菜其它客人要隨着主賓夾的菜去夾,以示對主賓的尊重。李金海的說的隨便,隨便。在酒席上是一句客套話。意思是說,不必拘禮,桌上的菜隨便吃。

第一杯酒下肚,第一波菜吃完,其它的熱菜陸續端上桌面,俗話說;菜過五味,酒過三巡,接着是敬酒過關的的時候。坐在第三位置上的張有聲第一個帶頭端着酒杯站了起來說;「今天李書記,老王和我來咱們楊營村,專程為老楊……」

「哎,我說張委員。」老楊頭是多精明的人,聽着張有聲的話音要往自己辭職的話題上轉,趕忙打斷話題;「咱現在只說喝酒的事,其它的就不要提。你既然帶頭,是敬酒,是過關就從你開始吧。」

張有聲見老楊頭把話堵死了,也就不好再說啥了,只得端起酒杯說;「既然老楊說了我也就不好說啥了,我喝四杯,給大家敬兩杯。」說完張有聲接連喝完四杯酒。準備先給坐在上位的李金海敬酒。李金海繃着臉,一臉沒有表情的揮揮手。張有聲知道李金海因為老楊的突然辭職弄得心情不好,也就不再勉強。除司機不能喝酒不再敬酒,其它的人一一敬酒兩杯。

在場的的人們見書記李金海心情不爽,知道今天的酒喝不起來,也就一一象徵性的每人敬一遍酒,老楊讓桂花端來八大碗菜和主食,在座的草草吃完飯,離席,李金海等一一和老楊話別,坐車回鎮裡去了。

4

送走了客人,老楊頭回到家裡坐到沙發上輕輕的舒一口氣,雖然鎮裡領導沒有正式的答應 讓他退休,沒有正式同意他的辭職報,但他已經感到輕鬆很多。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十年的超負荷工作,每天都感覺喘不過氣來,現在終於下定決心申請退休,辭職不干,好好享受晚年,享受人生的天倫之樂。

自從九陽鎮書記來他家裡走以後,着着實實沒有人再來打擾他,他也着着實實悠閒下來。白天背着手有時走在整個村子的巷巷道道,碰上同時代的老頭老太太說說閒話,拉拉家常。

有時走在楊營村外的田間地頭,溝溝岔岔,看着滿眼翠綠的莊稼,一塊塊田地鬱鬱蔥蔥的獼猴桃園和獼猴桃園裡像蒜辯一樣的果實;排列整齊的一個個香菇大棚,香菇大棚內結滿白花花的香菇;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兩層洋樓一排排的整齊的排列在村子中間;筆直寬闊的水泥村道,橫平豎直四通八達;村東頭的食品廠機聲隆隆,熱鬧繁忙……。這些讓他感到滿足,感到心裡充實,感受心中嗎,滿滿的成就和舒心。到晚上,吃過晚飯,坐在電視機前踏踏實實的,再沒有人打擾的看着電視。老楊頭看電視喜歡新聞,特別喜歡看本縣的電視新聞。

這天晚上,老楊又準時的在晚八點把頻道調到了峽口新聞,峽口新聞的第一條新聞說的是省委某副書記到峽口調研,視察峽口工業發展現狀。第二條新聞是縣委、縣政府召開縣委擴大會議,貫徹省委副書記來我縣視察縣域工業時對縣域工業的指示和指導意見。會議先是縣委副書記,縣長傳達省委副書記視察時的指示和指導意見,接着是縣委書記講話,新聞最後介紹說這次會議由主抓工業的副縣長龔林生主持會議並做了講話。

當老楊頭聽到龔林生三個字的時候,心頭一震,龔林生這不就是我的外甥女女婿嗎?我外甥女女婿升縣長了?老楊頭半信半疑,也許是重名重姓,老楊這樣想着,再仔細的看着電視畫面中正在講話的龔林生,這下看清了,的的卻卻是外甥女女婿龔林生。這時的老楊頭一陣陣喜悅湧上心頭,急切的叫着老伴;「快來,快來看,你看咱外甥女婿當縣長了。」桂花來到電視機跟前,也看到龔林生講話的畫面;「矣,還真是林生啊,咱們家的祖墳幾時冒的青煙,親戚里也有當縣長的了,這下咱老楊家可露臉了。」桂花心裡喜滋滋的,嘴上卻說着諷刺的話。

「去、去、去,說啥哩,咱林生當了縣長那不也是咱老楊家的光彩嗎。」老楊頭和桂花生活半輩子,知道她的秉性脾氣,心好,就是嘴不饒人。也不和她一般見識。看完新聞,老楊頭洗了洗就上床睡覺。躺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就是睡不着,滿腦子就是外甥女愛華的影子,滿腦子是姐姐的身影。姐姐一家人的身影總在他的眼前晃啊晃啊,晃來晃去擾的老楊頭怎麼也睡不着。

老楊打小就姐弟兩人,姐姐是老大,比老楊大十歲。可能是歲數懸殊,姐弟兩打小感情很好,長大後的姐姐嫁到離家五十里的縣城。姐姐出嫁那年正好是農業合作化的時候,姐姐居住的生產隊被縣裡劃分為專業種植蔬菜的菜隊,供應縣城市民及機關單位和工廠企業,他們的口糧是國家按人頭供給,大人每人每月二十九斤,小孩減半。

住在縣城,土地本來就少,又是全部種植蔬菜。那時的農村稍微比城裡好一點,生產隊每家每戶分有自留地,勤勞一些的人們還可以挖一些小片荒。姐姐家孩子多,不大不小五個孩子,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吃飯長身體的時候,口糧經常是月初管不到月底,姐姐只得讓姐夫拉着拉車跑五十里路到娘家接濟,每一次姐夫來老楊總是生盡辦法,不管粗糧細糧多給姐夫一些,因為在農村好掂對一些,不行的話左鄰右舍借一點,在去地里挖一些野菜摻和摻和就能過去。

又過了幾年,姐姐又生了一個女孩,就是現在的愛華。在愛華剛滿月,姐姐生了一場病,當時的醫療條件不好,不到兩天姐姐就去世了。送走了姐姐,姐夫家不大不小的幾個孩子哭着鬧着喊媽媽,剛滿月的愛華躺在床上也是吱哇吱哇哭個不停,孩子哭,姐夫也跟着抹淚,老楊頭知道姐夫跟姐姐的感情很好,姐夫是傷心,傷心失去了姐姐,失去姐姐以後這些孩子咋辦,這些孩子咋辦?特別是剛滿月的愛華,不管老楊怎樣勸說,姐夫就是哭個不停。

老楊頭看看一群哭哭啼啼的孩子,又看看傷心抹淚的的姐夫說:「姐夫,我知道你難受,可是我和你一樣難受,別傷心了,你哭也不能把我姐姐哭回來,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想今後的日子咋過,我姐不在了,孩子們今後咋安排,我說個意見你看中不中?」

聽了老楊的話,姐夫止住了哭泣,說;「你說,我聽着。」

老楊說;「我姐走了,這一谷堆的孩子夠你難的,況且還有一個剛滿月的愛華,你一個大男人咋能伺候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你知道,你兄里媳婦也是剛生了孩子,我想把愛華抱回去有她舅媽一塊養着,兩個孩子吃一個奶,這樣也能保住愛華的命。」

聽完老楊的話,姐夫心裡好受一點,點點頭表示同意。就這樣,處理完姐姐的後事,老楊頭抱着剛滿月的外甥女愛華回到家裡,把孩子交給桂花伺候着。兩個孩子吃着一個母親的奶,老楊愛人的奶水本來就不好,供應一個孩子就有些緊張,這又添了一張嘴更加緊張,沒辦法,桂花每天要做幾次面水分別餵兩個孩子。

愛華在舅媽的精心伺候下,一天天長大,長到一歲的時候愛華會說話了,愛華喊着舅媽叫媽,跟老楊不叫舅而叫爹。愛華長到七歲,應該到了上學的年齡,老楊考慮到鄉下的教育不如城裡,就決定把愛華送回縣城,臨走的那天,愛華死死的拉住門框哭着喊着;「爹、媽你們不要我了,為啥要給我送到縣城,我不去,那不是我的家。」

愛華哭喊着,桂花也抹着眼淚。是啊,此時最傷心的是她,七年了,七年中她為愛華付出的最多,餵奶的時候她總是先盡愛華吃,等愛華吃飽了,輪到自己的孩子時奶水已經沒剩多少。往往是自己的孩子沒吃飽,餓的哇哇直哭,她就做一些面水餵孩子。過年的時候,把他們穿的舊衣服改改,算作兒子過年的新衣服。

對於愛華,哪怕是再難,再急,都要擠出幾塊錢,扯上幾尺花布,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給她做一身新衣服,讓她高高興興的過新年。她總怕委屈了愛華,委屈了愛華,就感覺對不起自己的老姐姐、愛華死去的媽媽。她對自己的男人老楊說:「愛華這孩子可憐啊,打小就沒了親媽,咱少吃少穿點,也不能虧着孩子」。

那時老楊就是大隊幹部,整天跑的帽子不見頂,就是她一個人拉扯着兩個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辛苦苦七年,她早已把愛華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長大了,卻要送回縣城,她是真真切切的不捨得。

但她也知道愛華是姐的孩子,終究是要還給人家,咱農村的教育條件不如縣城,不能因為捨不得而耽誤孩子的前程,傷心歸傷心,但她還是一邊抹着淚,一邊勸說着愛華;「愛華,舅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親媽,我是你的舅媽,你舅是你舅,不是你爹,你的家在縣城,縣城才是你真正的家。孩子聽話,跟着你舅走吧,回去好好上學。如果想舅,想舅媽了,放假的時候回來住。」

「不,你就是媽,就是親媽。」愛華固執的哭着說;「你們表我,不想要我了說你不是親媽,你們表我,你們表我」。愛華邊哭邊傷心的說。

「愛華不哭,舅媽沒表你,舅媽說的都是真的。」老楊也在哄着愛華。「縣城家裡有你爹,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縣城有比咱們村還大還好的學校,回去上學將來找一個好工作。」

聽着舅舅的哄勸,愛華總算止住哭泣,拉着門框的手慢慢鬆開說;「那我在哪裡不習慣了你們還讓我回來啊。」

「中、中、中。」舅舅,舅媽連忙點頭答應。

做好了愛華的工作,老楊拉着愛華到公路邊欄了一輛班車,順順利利的把愛華送到縣城。

十幾年過去了,愛華始終不改變給老楊頭叫爹,給舅媽叫媽的習慣。愛華高中畢業被分配到縣罐頭廠工作。那一年有人給愛華介紹男朋友,就是龔林生。定親的前幾天,愛華打電話給老楊,說別人給介紹個男朋友,再過兩天定親,定親要爹媽到場幫她把把關。並且說你們不來我這親就不定。老楊愉快的答應了外甥女的請求。

定親那天老楊頭老兩口早早起床,穿上新衣服,收拾的乾乾淨淨,坐上班車去縣城,參加外甥女的定親典禮。

結婚的日子定下來以後,愛華第一個通知了舅舅,舅媽。老楊兩口接到愛華要結婚的通知,商量着要給愛華添箱的事,商量來商量去決定給愛華買一輛鳳凰牌自行車,於是老楊賣掉豬圈裡的兩頭肥豬,然後找到鎮裡供銷社的杜主任,托他買一輛輕便鳳凰牌自行車。那時候老楊頭已經幹了很多年的大隊支書,老楊的為人處世那是公認的活泛,和鄉里的很多部門的頭頭腦腦的關係相當的熟悉,相當的鐵。雖然是計劃經濟,很多商品是計劃共給,像自行車這種高檔商品那是要品劵,品關係才能買到的。單品老楊頭的臉面,供銷社的杜主任滿口應承,沒過兩天就把自行車給買回來了。

愛華要結婚的前兩天,愛華親自回到楊營,把老楊老兩口接到縣城。臨上車時,老楊特意在那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用紅布條綁在車把上,綁紅布條預示着喜慶,標示是嫁妝。然後把車子裝在班車的車頂。結婚那天愛華一定要讓老楊作為女方家的送客,參加他們的婚禮。

當送客在重陽河流域閨女出嫁,那可是最高的禮遇。特別是舅舅做送客,男方家要把他當做上上之賓。要有有頭有臉的人物作陪,說一些客套話,然後燒一碗六個至少是四個的荷包蛋,恭恭敬敬的遞到舅舅的手邊。吃荷包蛋那是一個不可缺少的禮節,也預示着婚姻的圓滿,也顯示男方對送客的尊重。宴會開始,第一個被安排坐主席的就是舅舅。然後由男方家的舅爺,舅舅,或者有頭臉的作陪。在結婚之前,愛華特意對婆家人講了她和舅舅,舅媽之間的關係,要求男方特別關照舅舅。男方知道老楊頭與愛華之間的特殊關係,那天自然地受到特別的關照。

5

那一夜老楊頭幾乎沒有睡覺,天麻麻亮,就迫不急待的喊叫桂花起來做飯,桂花睡眼朦朧,邊起床邊嘟嘟囔囔的;「死老頭子自己睡不着覺,也弄得人家不得安生,吃這麼早飯弄啥哩。」

「我要去縣城。」老楊說;「去看看咱當縣長的外甥女女婿。」

「喲,看把你能的,你去看看就把林生的「副」字給取消了,讓他當個正縣長?」桂花不服氣地說。

「讓你做飯你就做飯,哪那麼多的蛋話。」老楊不耐煩的說。

桂花不情願的嘟嘟囔囔的去做飯。自己滿屋子的倒騰,綠豆,豇豆,黃豆,花生什麼的弄了一大推,又跑到菜園挖了蔥,蒜苗,白菜……一大袋。老楊拾掇完了,他老婆的飯也做好了。老楊胡亂的吃了早飯。推出摩托車,把那一大堆的東西綁在摩托車上,騎上摩托就往縣城跑。

老楊頭的家離縣城五十里路,老楊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開摩托的速度也不算快,用了四五十分鐘的時間就到縣城,來到愛華的家門口,一看鐵將軍把門,門鎖着,老楊知道小兩口都去上班了。看看時間還早,也不想去他們的單位找人,索性哪也不去,就在門口找個高一點地方靠牆坐下,掏出煙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抽着抽着眼有點朦朦朧朧的犯困,因為昨晚老楊頭一夜沒咋睡着,他有點堅持不住,心想反正在外甥女門前,迷糊一會就迷糊一吧。就這樣老楊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愛華先下班回來,看見門口停着一輛摩托,旁邊靠牆呼呼嘍嘍睡着一個人,走近一看是舅舅。愛華輕輕拍了拍老楊,喊;「爹。爹醒醒,醒醒。」

老楊朦朦朧朧的睜開眼見愛華回來了,咧開嘴笑笑:「下班啦?」

「嗯,下班啦,爹你來咋不早點打個電話說一聲,看看你睡到門外,晾着咋辦?」愛華一邊心疼的說着一邊拉起老楊幫着拍拍身上的灰塵。接着說;「走,趕快回家。」愛華說着掏出鑰匙打開門,把舅舅讓進屋。

走進屋,愛華先給龔林生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來,說爹來了。然後把老楊領進洗手間讓老楊洗洗,老楊洗過之後,愛華又把老楊領進客廳安排坐下,倒一杯茶。這功夫龔林生從外邊回來,

「舅,你老人家可有些日子沒來了,今兒咋有空?」龔林生說。

「唉,提前也沒想着來,這不昨晚上在電視上看見你了,突然想你們了,就來了。」這老楊到底是官場混過的人,不說是看見你當縣長了我來看你們的了。

龔林生扭過身對愛華說:「舅來了,我看咱也不在家裡做飯了,去賓館安排一桌,我再給大哥、二哥,三哥打個電話讓他們也過來陪舅喝兩盅。?」

愛華說;「你安排吧,聽你的。」

龔林生先給賓館打個電話安排個單間,並說了宴席的標準,然後給三個丈人哥打電話,讓他們去賓館,接着再給他的司機打個電話,讓司機把車開到家門口。不到兩分鐘司機就把車開過來了,龔林生把老楊讓進車,愛華也跟着坐在舅舅的身邊。

來到賓館,老楊的三個外甥已在賓館等着,見老楊下車一個個來到舅舅的身邊,問候着,拉着老楊的手走進包間。

包間裡一切已經準備停當,六個冷盤已經擺上桌面,桌面上還擺放着兩瓶茅台,旁邊散放着軟包裝中華煙。

龔林生最後一個走進包間,徑直走到主席位置上坐下,然後招呼老楊:「舅,來、來。來坐到我身邊。」

見龔林生坐到主位,老楊頭一臉的愕然,要知道老楊頭可是重陽河上下有名的知客,儘管今天餐桌是圓的,但圓桌也有個主輔位置吧。老楊頭心裡嘀咕着,這龔林生當了縣長,官當大了咋不知禮數了,今天有我這個舅舅在場,你就不應該坐那個位置啊。嘀咕歸嘀咕,老楊還是勉勉強強的坐到龔林生的右身邊。坐下以後,老楊頭一隻手扶着桌面,一隻手撩開桌布,低下頭看看桌子的背面桌縫是不是橫着的。桌子背面和桌子的正面一樣,漆的平平整整根本看不見桌縫。龔林生不知就裡,忙問老楊頭:「舅,你找啥?」

「不找啥,看看。」老楊頭一臉沒有表情的回答。老楊頭心想着,這年頭是咋啦,祖輩留下來的規矩到他們這就給改了,而且說改就改,雖說是當了官,當了縣長,當了縣長咋啦,當了縣長就應該長幼不分,就不管誰在場都坐主位。當了縣長更應該尊重老一輩的風俗習慣,更應該尊重長者。自古以來那有老輩的陪晚輩的道理?這要是擱在年輕時老楊頭會把今天的桌子掀翻了,可是老楊畢竟是老了,老了就沒有年輕時的衝勁,

服務員已經把酒斟滿酒杯,龔林生端起酒杯說;「舅輕易不來,這第一杯咱們先敬舅。」龔林生把端着的酒杯要遞給老楊頭,坐在那裡悶悶不樂的老楊頭擺了擺手。

龔林生詫異的問;「舅,咋啦,你可是會喝酒的,咱們今天喝的可是茅台啊。」

「啥台也不喝,戒啦。」老楊頭依然是沒有表情的回答着。

坐在下首的愛華心想,壞啦,今天酒桌上那點做得不對,讓爹心裡不高興了。就問道;「爹,今兒是咋啦,我知道你喜歡喝兩盅,咋今兒不喝了?是不是今兒那些做的讓你老人家不高興了?」

老楊頭知道有些事是不能當面說出來的,說出來就會讓林生沒面子的,畢竟人家是一縣之長。雖然自己很委屈,委屈就委屈吧,咱老了,沒啥面子不面子的。再說了,愛華把我們當做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也把愛華視為己出,真真切切的情同父女,如果說出來會傷愛華的心,會讓林生沒有面子、會讓林生和愛華之間產生矛盾。會讓小兩口生氣。想到這老楊頭說;「沒啥,你們沒有啥做的不好的,就是我最近胃有點不舒服,不怎麼想喝酒。這樣我少喝兩杯,你們喝你們的不要管我。」老楊只得撒了一個美麗的謊言。

愛華聽舅舅說只是胃有點不舒服,心裡輕鬆了很多,同時又擔心起舅舅的胃來;「爹,胃咋不舒服,吃過飯咱們去醫院檢查檢查。」

老楊自己知道怎麼回事,於是說;「沒事,沒事,可能是涼着了,喝點熱茶就沒事了。」

吃過飯回到愛華的家,老楊頭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又說不出來,到家沒進家門,騎上摩托車就要走,愛華,林生怎麼拉也拉不住。也只好任由老楊頭騎車回家。

老楊頭不多長時間就回到家裡,到家門口正好桂花在院子裡,聽見摩托車的聲音,趕快把大門打開,幫着老楊頭把車推進院子說:「真快,可回來啦,愛華沒留你住幾天?」老楊頭一臉懊喪的嗯了一聲,放下摩托就徑直走回裡屋倒頭睡到床上。

躺在床上的老楊頭的心砰砰直跳,就好像要憋出喉嚨,他生氣,他用拳頭錘在床上,把床錘的砰砰的響。他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莫大的恥辱。他感覺很丟人,很丟面子,可是這丟人現眼的委屈又不能對任何人說,只能憋在自己的心裡,只能自己一個人承受。因為愛華是自己視為己出,視為親生的外甥女,是自己和愛人桂花千辛萬苦一手拉扯大的外甥女,這樣的委屈,這樣丟人的事說出去外人是會笑掉大牙,是會成為人們談論的笑柄。所以老楊頭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裡咽。

一連很多天老楊頭沒有了精神,沒有了以往的笑臉,飯也比以往少吃一半。愛人桂花問他:「死老頭子,這幾天你是咋啦,誰惹你啦,一天到晚板着個死臉給誰看呀?」

老楊頭也不理,依舊的悶悶不樂,依舊板着臉。

6

過了不到半月,這天是八月十五,老楊頭和愛人桂花剛吃過早飯,拿着頭和鋤頭準備去菜園種菜,一輛普通桑塔納轎車停在老楊頭的門口,從車上走下來愛華和龔林生,並且手裡提着大包小包的禮品,老楊頭兩口子知道八月十五了,愛華和林生來送月餅,桂花趕忙放下手中的鋤頭,去接過愛華、林生手中的禮品,親親熱熱的拉着愛華的手邊說着親熱的話,邊往屋裡走去,老楊頭倒是不冷不熱的一副表情把林生讓進家裡。

走進堂屋,安頓他們坐下,桂花慌裡慌張忙着洗茶杯,沏茶。老楊頭倒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林生從口袋裡掏出軟包中華煙遞給老楊頭一支,打開打火機給老楊頭點上,自己嘴上也噙上一支點着。老楊頭只顧抽煙,一句話也不說,屋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沉寂着,沉寂兩三分鐘的時間,還是愛華打破這寧靜的氣氛,愛華問:「爹,你胃不舒服,好一點沒有?」

「嗯,沒事。」老楊頭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聽李金海說你給鎮黨委寫了辭職報告,想退休?」林生問老楊頭。

「嗯,老啦,不想幹了。」老楊頭依然是不冷不熱的回答。

坐在一旁的桂花見老楊頭一改以往熱情好客不冷不熱的態度,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又無法表露,只得去廚房準備中午飯菜。愛華見舅媽去廚房也跟着去了,坐在灶火里燒火,幫着舅媽做飯。愛華一邊燒火一邊問舅媽:「媽,我爹今兒是咋啦,悶悶不樂一臉不高興的?」

「誰知道他哪根神經錯亂了,他可不是光今兒這樣。」桂花邊切菜邊說:「那天從你們那回來,到家裡倒頭就睡,從那以後就天天耷拉着臉,問他咋啦,他一句話不說,真是急死人啦。」

愛華「哦」了一聲,心裡在嘀咕,以前我爹可不是這樣的人啊,他是多光棍的人哪,媽說從我們那兒回來就這樣,有可能是在我們那咋照顧不周,惹得爹心裡不高興了。我雖不是爹媽親生,但他們待我比親生的還親,可不能讓爹把氣憋在肚子裡,時間長了會憋出病的,真要是那樣,可是我不孝了。愛華想到這對舅媽說:「媽,可能是我爹那天在我們那咋照顧不周,惹我爹不高興,那天上午吃飯的時候就看出我爹不對勁,我問他,他說胃不舒服。我也沒在意,以為是真的胃不舒服呢。」

「你舅呀一輩子剛強,認個老禮,要面子。」舅媽桂花說:「他對別人總是以禮待人,拿心待人,別人對他也是很尊重,風風光光一輩子。老了老了有點不受別人的氣,這些年在家裡,我呀總是讓着他,順着他,還不是不想讓他生氣嗎。」

聽着舅媽的話,愛華好像明白舅舅生氣的原因。桂花正切着菜,突然想起了什麼事,趕緊走到堂屋對老楊說:「哎,我說死老頭子,你就坐着不動,你也起來去把咱二爹,四爹叫來陪林生喝酒,光你們爺兩能喝起來嗎?」聽着愛人桂花的吩咐,也沒說啥,起身去找二爹,四爹去了。

在楊營,楊家可是大戶,楊姓人家在整個楊營占三分之二的人口,老楊頭雖說是六十歲的人,但他在楊姓家族輩分不是最高的,在他上面還有叔輩爺字輩好幾個。這老楊頭的二爹、四爹,論年齡都比老楊頭小好幾歲,但人家的輩分高,見着面老楊頭總是二爹長四爹短叫着。這兩人在家族裡面也算是面上人物,所以楊家人有事,人來客去的總少不了這兩個人作陪。

老楊頭找來了二爹、四爹,愛人桂花也把菜準備的差不多了,喊叫着老楊頭擺放桌椅,準備餐具,準備上菜。一切安排停當,老楊安排座位,老楊先把二爹安排在主席位置,二爹推辭着,要讓林生坐,老楊頭拉着二爹把他按在座位上,說:「按輩分林生得叫你二外爺,有外爺在哪能輪到他做坐,咱得按規矩來,不能亂了輩分。」

接着安排四爹,四爹自然是坐在二爹的右首,四爹又和林生謙讓一番,老楊頭不依,說:「看看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咋當的,年輕人不懂事,你們咋也跟着不懂事,別說林生是縣長,他就是省長,在咱面前他永遠是免輩,只要有咱在他們永遠坐不到上位。四爹別讓啦,那就是你的位置。」老楊頭說的話是讓在場的林生和愛華聽的。

愛華聽着舅舅的話算是徹底的明白了那天舅舅心裡不美氣的原因,原來船在這裡彎着。想想也真是,你龔林生當了幾天縣長就把老祖宗的規矩給忘了,弄啥西式宴席待客方式。為了一個座位,弄得我爹一肚子的氣。想到這愛華給林生使了眼色讓林生跟着她走了出去,他們來到大門外,愛華和林生咕咕唧唧說了很長時間,一個說一個點頭,臨了愛華說;「林生,今兒個,你可得給我爹好好道錯,把那天的事說開了,不能讓我爹的氣窩在肚子裡,把我爹氣出毛病來我找你算賬。」林生答應着兩人又一同走回堂屋。

走進堂屋,老楊頭已經把林生的司機安排在第三的位置,安排林生坐到司機的對面。愛華挨着林生坐。老楊仍然是坐在掩子門,那是最下席。

座次安排就緒,桂花也把八個冷盤端上來,老楊頭給每個人斟滿酒,那酒仍然是上次李金海來時喝過的九陽菊花頭曲。剛斟完酒林生端起酒杯就站了起來說:「今兒個,我先自罰三杯,給舅陪個不是,給舅道錯。」坐在上席的二爹、四爹聽林生的話一頭霧水,不知所以,剛要伸手欄住林生,林生已經把三杯酒喝進肚裡。

「舅,你老人家別生氣,那天是我的不對。」喝完三杯酒的林生開始對舅舅道錯:「那天我坐上主席位置,把你老人家安排在陪位上,把近幾年流行在官場上的西方宴席的的方法用在咱們的家宴上。很不應該。你老人家對祖宗留下來的傳統,風俗,禮節念念不忘,一直在傳承着,這是值得我們這些年輕人學習的。咱中國人就應該遵守和傳承咱中國人的禮儀和待客之道。舅,別生氣了,今後我改,不僅我改,我還要帶頭遵守和傳承這種傳統禮儀和待客之道。」說到這,林生轉身面向老楊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場的幾位也聽明白了老楊頭和林生之間發生不愉快的事,都為林生的真誠所打動。坐在上席的二爹:「說開就好,說開就好。今兒是八月十五,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愛華,林生輕易不會來,回來了咱們就高高興興的喝酒,吃飯,別的啥也不說,喝酒,喝酒。」

聽了林生發自內心真誠的道歉和那深深鞠躬,老楊頭的心裡頓時敞亮了,窩在心裡的疙瘩也解開了。輕鬆了心情的老楊頭舒展了緊皺的眉頭,臉上堆滿了笑容。接着二爹的話茬說:「喝酒,喝酒。」堂屋喝酒划拳,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廚房的桂花用傳統的老式大碗端上來扣肉,大酥,清燉柴雞,小炒,黃燜豬蹄,干煸蘑菇,酸辣白菜,油炸丸子。這些菜堆滿整個八仙大桌。

評論列表

頭像
2024-03-14 21:03:36

情感分析的比較透徹,男女朋友們可以多學習學習

頭像
2023-10-30 18:10:19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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